浓烈的药香浸润着栖鸾小筑中的每一处角落,在内堂门外站着和胥仪说了半刻的话,玄魇的丝和衣衫之上便沾染上了草药的味道。中√文网w★w w★. 8 1 zくw .√c o m√而他似乎并不喜欢这药味,故而暗中催动了灵力在周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屏障。
五万年前的一段时日里头,这浓重的药味几乎伴随着他的每个日夜,还有那无法言喻的心痛。他忍着心痛将自己破碎的心一片片地粘好,再将那破碎的灵魂一片片地拼凑完整。那些不堪回的往事,他虽是不愿去回忆,却也永生都不会忘记。
都说恩怨情仇,乃是过往云烟。然而他却将那些痛苦的记忆镌刻在灵魂与骨子里头。他的余生,便是靠着这些痛苦过活。
只有痛了,他才晓得他还活着;也只有痛了,他才晓得他为何么活着。
“胥仪,你应是知道我从不喜欢绕弯子。五万年前你虽有过,但念在你毕竟曾经救过她们母女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如今她既是在你这里,便让她出来随我回去。”玄魇压制住自己高涨的情绪,耐着性子同胥仪说道。
“恐怕,她跟你回不去了。”胥仪望着玄魇继续说道:“当初你造就这个妖体魔魂的玩偶之时,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玄魇皱眉道:“什么意思?”
“魔尊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一个小妖的身体,却盛装着魔族的三魂六魄,最后的结果不是很明显么?”
胥仪忽然有些同情内堂中的那个女子,也心疼起钦伏宸来。
若那个躺在内堂药池之内的小昔是个纯粹的小妖,钦伏宸也定然不会这般痛苦,他们之间的阻隔也不会这般的大。大不了耗些修为渡她成仙,有了仙体之后虽说不一定能成为天龙帝子的正妃,但好歹也是能够与钦伏宸举案齐眉双宿双飞的。
如今,这个叫小昔的女子明显就是魔尊玄魇亲手造就的一个悲剧,生来便是不可能活的长久。她来到钦伏宸的身边定不是偶然,而是被玄魇一手操控的。这样费尽心思地导演一场悲剧为了什么?为了报复?那为何选择钦伏宸?
胥仪在心底揣测着,却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她知道玄魇已不是当年的玄魇,当年的他让人猜不透,如今的他更是让人无法猜。当年的他还有些痴,如今恐怕只剩下狂了。或者是什么都不剩,只是一具行走在世间冰冷的躯壳而已。他的心魂神识,也许早在五万年前便已随着天边的那一朵紫云去往了无生之境,再也寻不着往生的路。
“她的妖体毁了?”玄魇有些意外,面上顿时笼上了一层稀薄的黑雾。他的神情在那层黑雾之后让人瞧得并不分明,但气氛却是愈加的肃穆起来。
“我要带她走。”玄魇径直对胥仪说道,语气不容人商议。
胥仪不再拦他,缓缓走进内堂之中。
内堂中雾气蒸腾,雾水中皆是苦药的味道。玄梦昔整个人闭目泡在正中冒着氤氲水汽的大药池之内,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与温度。
胥仪对身后跟着入来的玄魇说道:“妖体已毁,我已答应一人将她的妖体重塑。你可以带走她的魂魄,但是要将这残躯留下。”
胥仪说着,翻手间手中出现了一个淡紫色的光球。将那光球托在手心之中,胥仪转身望着玄魇的眼睛郑重地继续说着:“我不希望这个魂魄再宿在第二个有着这样一张脸的女子身上。玄魇,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报复的话,大可剑拔弩张兵刃相向,这方也不失英雄本色。她心中的魔尊玄魇,应是个光明磊落的枭雄,而不是一个玩弄阴诡之术的小人。”
玄魇的亦回望着胥仪,他深凹的眼眶中那双乌黑的眸子深邃中竟是带着绝望的神色,又似乎有冰火夹杂在其间。虽然瞧上去让人参不透其中的深意,望进去却叫人莫名地伤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手去想要接过胥仪手中玄梦昔的魂魄与神识。
眼见他的手便要触及到掌心的紫色光球,胥仪忽然手往回缩了一缩。双眸低垂,目光落到手中那魂魄之上,最终鼓起勇气忐忑地问道:
“玄魇,这是她么?”
“不是。”玄魇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接着有些悲愤地继续说着:“当年的结果,你知道的。连一丝神识都……魂魄,怎么可能还有魂魄。”
说着,掌中聚了灵力,直接将那紫色光球从胥仪的手中隔空吸了过去。
“胥仪,我们魔族虽被你们神族歪曲上邪道之名,但是行事却向来是光明磊落。正如你所言,我玄魇若是要报丧妻之痛,定然是光明正大地去血洗你们的神界,而不会使你所谓的阴诡之计。”玄魇说着,将紫色光球收入袖中。
接着撇了一眼那药池之中毫无知觉的身体,继续说道:“妖体既是已毁,何必重塑。是他见到了她之后心中有愧么?呵,既然当初能下此狠手,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会为了报复而造就一个玩偶送到他的面前?他做梦!他永生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胥仪轻轻叹气道:“非也,并不是他。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积怨是无法化解,也知道终有那么一日你与他要算一算这笔旧账,这些,我也不想去管了。”
说着抬头望着玄魇继续道:“只是我答应过一个孩子将这妖体重塑。如果这不是你有意种下的孽果,那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孽缘。故而,希望你将这魂魄带走之后也不要让其再出魔界。这孽缘早断了,便是一桩善事。”
玄魇望着那药池之中的玄梦昔,眼中有些悲色,却隐藏得极深。
“她本就不该出魔界!若安安份份地待着,也不至于如此!”
“玄魇,洪荒宝物出世了,你是要出手了吧!”胥仪最后幽幽地问道。
玄魇将面上的悲愤与愁绪皆数掩去,眼中露出冷冽的凶光:“是,你可以再去告诉他,如同五万年前出卖她时一样!”
胥仪轻轻地闭上了眼,说道:“我不会告诉他,你走吧。”
五万年前,她不曾出卖她,而今她也不会再去干涉什么。
一切的一切,上天早在冥冥中已有定数。
与天斗,自洪荒以来又有谁人得胜过?
这人界的凡人们在天界的神魔眼中生如蝼蚁,而他们这一众神魔在上天的眼中,又何尝不是渺小卑微?
缓缓睁开眼睛,胥仪已是回归到了自己的神体之内。
正巧今日灵希过来请安,胥仪笑着招呼道:“你今日不研究那些搜集来的稀奇古怪的梦境跑来向我请安,也是难得。”
钦灵希嘻嘻地笑着,跳到胥仪的身边道:“母后,小希想你了来看看呀。你本来就身子弱,总是这般在宫里待着也不出去走走,身体如何恢复得过来。你看凤母后,瞧着是越来越精神了。”
“你这滑嘴的丫头,姐姐向来身子就比我好,这如何能比呢!”说着拉起钦灵希的手问道:“对了希儿,最近怎么没在宫里见着伏宸呢?”
“三哥呀,一直在天曲神山待着呢!”钦灵希歪着脑袋说着,接着眨巴着眼睛问道:“母后怎么问起三哥来了?”
“天曲神山上有什么好待的,依他的性子该是又偷跑到哪处去玩了吧。”胥仪听到钦灵希说钦伏宸一直在天曲神山,不禁有些意外。
“自是有留得下他的心的人咯!”钦灵希脱口而出,随后觉自己失言,摇拽着胥仪的手笑着掩饰道:“呵呵,我的意思是三哥他应是玩腻了,现在收心起来啦!”
钦灵希的这点小花样自是逃不过她母后胥仪的眼睛,胥仪故意说道:“怕是有美人在侧吧,不然如何收心?”
“母后从不出宫门竟是如何知道的?”钦灵希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
“叫小昔,对吧。”胥仪瞧着钦灵希惊讶的模样,继续貌似漫不经心地说着。
“母后,你真是神了!”钦灵希一把搂着胥仪的胳膊,凑到她的身前压低声音道:“可千万不能让凤母后知晓啊,凤母后让我去捕梦探查玄梦昔的身份,我知道她与三哥有牵连于是瞒了凤母后。另外凤母后身边的花影被派去监视三哥,她因欠我人情,也一直未将所获知的实情尽数告知凤母后。此事如此隐秘,母后是如何知晓的?”
“她全名叫玄梦昔?”胥仪意外道,这跟她想象中的情形似乎完全不同。
“嗯,而且她不是神族。”钦灵希点头,接着轻叹道:“三哥难得对一个女子动心,没想到遇上的竟是一个魔族的女子。我劝诫过三哥,但他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并且似乎对她用情很真。”
“他们二人可是在天曲神山相识吗?”胥仪继续问着钦灵希。
钦灵希摇头道:“不,他俩早在青虬便已相识,后来二人阴差阳错地分开了,玄梦昔为了寻三哥冒险混入了天曲神山。”
“青虬?又是青虬。”
胥仪心中哑笑,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若是天意,老天是不是太过弄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