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风载着荒生飞过了千山万水,飞过了荒漠火原,也不知飞了多久,他突然看到下方有一群人。
这一群人密密麻麻遍布在一片广阔的平原上,彼此分做两个势力正在激烈厮杀,北面的那群人衣甲整齐,攻守有秩,手中有盾也有刀剑枪戟。而南面那群人就显得有些杂乱,身上有穿着兽皮麻衣的,也有**着身子只在腰上系着一些草藤树叶的。他们手里的武器也更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人手里只拿着地上捡起的石头就往前冲,他们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章法,但却各个悍勇异常,有些个勇猛高大的一人独对十几把刀剑都不落下风。
也不知道双方已经厮杀了多久,这时南面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一群身材异常巨大的怪人来,这些人巨大无比,每一个都至少有三丈高,寻常人只不过到他们大腿那么高。他们赤膊的上身隆起的一块块结实肌肉好似山上坚硬的岩石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巨人们迈开他们的长腿,轻松跨过人群,拿着手中巨大的棍棒往北面人群冲去。
面对突然出现的巨人们的勇猛冲击,北面的人群后方出现了一架架巨大的木车,这些木车前面是一排排密集而又锋利的枪刺,后面则是压着一堆巨石。在数百人的推动下,几十辆木车隆隆滚来,待到前方巨人冲近后,只听几声猛烈弦响,无数飞石往巨人脑袋上砸去。
见巨人的冲击被木车阵给打乱,南面的人群后面又出现了一条恐怖巨蛇,巨蛇爬动的时候像是一条涌动的黑色大河。这条蛇太大了,周围的人纷纷散开,他们在大蛇身边站着就像蝼蚁一般微不足道。眨眼间,巨蛇就游到了木车前面,巨大的尾巴一扫就将两架木车抽成粉碎,那些看似尖利的枪刺连一道伤痕都没在它身上留下。
这时候荒生才发现,原来巨蛇头顶上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浑身都被罩在一片阴冷的绿气之中看不清容貌。而当巨蛇扬起尾巴,准备第二次横扫之际,北面的人群也纷纷退散开来,荒生抬眼望去,只见北方天空飞来一条与巨蛇不相上下的黑色巨龙。
黑色巨龙吞云吐雾而来,一张嘴就往巨蛇的七寸咬去,巨蛇就地一个翻滚,扬起的尾巴狠狠抽向黑龙腹下。
咦?这黑龙为何看着这般眼熟?
荒生仔细一想才回忆起,这黑龙不就是自己在云山九色潭中看到的那条黑龙么!为何它会在这里,与它做殊死缠斗的巨蛇又是什么来历?
黑龙撕咬着巨蛇,巨蛇死死缠住黑龙,两大罕见巨兽在地上不断翻滚,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周围那些避之不及的人群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就被压得血肉模糊,黑龙和巨蛇身上很快就布满了斑斑血迹,不知是它们自己的还是那些被殃及的可怜战士的。
黑龙与巨蛇扬起的漫漫灰尘中,荒生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他发现地面上又出现了另一片战场。
这一片战场并不在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在离黑龙与巨蛇不远处的一个半空中,悬着一只巨大的铜鼎,铜鼎周围蒙着一圈雾蒙蒙的黑气,让人看不真切里面有什么。
但荒生此时却能看见,透过黑气,他清楚地看到了八个器宇轩昂的人和八只顶天立地的巨大异兽,这些异兽各个长相怪异,凶悍异常,仿佛它们中的任何一只都能随意将这片天地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来。此时它们正围在铜鼎周围,虎视眈眈地困杀着里面的八个人。
而这八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独特的强悍气息,这些气息甚至可以比拟荒生所立足的这片天地。
可铜鼎与异兽组成的大阵之中俨然有另一方天地存在,这方天地中的元气似乎完全被阵法给束缚,内中八人就算真的拥有能与天地齐平的实力,此时被困其中却也同样展不开手脚。
铜鼎的正东方,是一个白衣飘飘的貌美女子,她面前伏着一只白色异兽,异兽状如大犬,却长有一对极大的兽耳,双眼好似明灯一般散发着异样光芒。白衣女子长袖翻飞,她立身的天地随着她的舞动变幻莫测,眨眼之间便是山移海转,而那异兽却是一动不动匍匐原地,那双眼睛紧紧锁住天地间那道白影,一对兽耳时不时便轻轻扇动一下。
铜鼎的东南方,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他手持竹鞭,头戴草帽,脚穿芒鞋,与他对峙的是一只九尾恶兽,此兽蛇身鹰爪,四足双翼,口中不断吞吐着邪火。九尾恶兽扬起的尾巴幻化万象,铺天盖地狂涌而来,持鞭男子却面如古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每次竹鞭挥动,地上便长出无数草木,将扑击而来的恶兽紧紧缠住。
铜鼎的正南方,是一个威武雄壮的红衣男子,他面前是一只虎首人身,四蹄长肘,看起来像是一只直立的猛虎一般的异兽。红衣男子双手化作两道凶猛火龙,龙嘴一张便喷出漫天烈焰,而他身前的巨兽每见烈焰烧来就张开血盆大口,肚子一鼓就将火焰全部吞入了肚子里去。
铜鼎的西南方,是一个佝偻的黄衣老人,他脚下正踩着一片泽地,泽地中央立着一只马身猿面,浑身虎纹,背后还长有一对双翼的异兽。随着老人双手的挥动,他脚下那片泽地不断塌陷,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但那双翼异兽却总能灵巧地避开,不断在泽地中飞腾跳跃。
铜鼎的正西方,是一个手持大斧的勇猛壮汉,壮汉手中大斧上雷光密布,每挥出一下天上便落下一道璀璨闪电,与他缠斗的是一头单足黑牛,这黑牛上身极为粗壮,浑身都有奇特的花纹,它的吼声如鼓,丝毫不下于头顶的滚滚雷声。
铜鼎的西北方,是一个华服高冠的端庄妇人,妇人手中拿着一根木枝,她面前飞舞着一只九头怪鸟,怪鸟赤羽凤尾,九个脑袋发出九种声调各异的刺耳鸣叫,这叫声好似来自九幽深处,刺激着万物的灵魂。妇人面目如常,她双足立于地,手中木枝轻轻挥动就带起一股浑厚地气,将怪鸟的鸣叫声尽数挡下。
铜鼎的正北方,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阔脸大汉,大汉脚下踩着两条大蛇,大蛇口吐巨浪,将眼前一切都能顷刻吞没。洪涛之中,却立着一只白面巨虎,巨虎身上有九道极为醒目的花纹,每一次被洪水吞没后,巨虎都能从浪花中重新现形,不死不灭。
铜鼎的东北方,是一个白衣英挺男子,男子空手而立,他面前是一只四足六翼的蛇尾大鸟,大鸟通体青金色,只见大鸟翅膀轻轻一动,整个身子就化作一道青光,眨眼便飞出千里开外,而每当大鸟出现在自己身边,白衣男子身边就刮起一阵风,这阵风包裹着他不断与大鸟周旋,饶是那大鸟速度再快,白衣男子总能抢先一步躲开。
铜鼎周围的人兽大战一直僵持着,双方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就在铜鼎的正上方,还有另外三个人正在激烈缠斗。
这是一场二对一的困杀,其中最显眼的是中间那个高大威猛的赤膊大汉,大汉黑发披肩,面目威严,如磐石一般的身体上纹着几道黑色的条纹,他虽没有远处那些巨人高大,但举手投足之间俱是天地色变,山河震撼。而围攻大汉的那两人也威风凛凛,他们身上都穿着整齐的华服,其中一个满脸虬须,头发胡须俱是火一样的赤色,而另一个身穿黄袍,面目端正英武,颌下留着整齐的黑色长须。
赤须男子化作一团火焰,死死将那赤膊大汉缠住,火焰窜动时,就连头顶的太阳都变得异常热烈。而长须男子手中拿着一把黝黑的长剑,长剑方正厚重,每挥动一下天空中的星辰就会爆发出异样的光芒。
咦?
荒生纳闷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发现头顶的天空此时竟被分作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是白昼一半却是黑夜。
赤膊大汉虽然威武悍勇如天神,但在日月同天的天地异力压制下渐感不支,也不知三人打斗了多久,最后赤膊大汉被长须男子手中的长剑砍下了头颅。
当空中赤膊大汉的头颅落下时,铜鼎周围的八人同时发出一声悲呼,他们纷纷停下手来,透过周围的黑气怒视头顶半空那两人。
空中的昼夜还在不断交替,他们眼中俱流露出一股绝望,知道大势已去,八人彼此互视,似是达成了一个共同的决定,其中七人对着东北方的白衣男子轻轻点头。
让荒生惊愕的一幕发生了。
八人中,正西方那看起来最勇猛的持斧壮汉竟用手里的斧头一下砍掉了自己的头颅。
接着是正南方的红衣男子,他双手化成的两道火龙突然调转龙头将自己烧毁。
然后是铜鼎正北方的阔脸恶汉,他胸口冒出一道水柱刺穿了自己心脏。
铜鼎东南方的年轻持鞭男子也无声无息闭上了眼睛,高瘦的身体如僵硬的老树一般枯萎死去。
再接着死去的是西南方的黄袍老人,他整个人都沉入了自己脚下的那片泽地之中。
最后是正东方的白衣少女和西北方的端庄妇人,两人遥遥互视一眼后同时闭上了眼睛。
七个人都死了,白衣男子亲眼注视着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他清澈乌黑的眼中满是悲伤。最后,他挥了挥手,七人的尸身尽数化风消散,只留下七道颜色各异的元魂被他收入体内。七道元魂入体的一刹那,荒生便再也察觉不到那七个人留在天地间的任何气息,而他却张嘴吐出了一口热血,然后满头黑发瞬间都变成了白色,白得纤尘不染,如同他身上穿着的那身衣服。
感受到敌人的消逝,铜鼎周围的黑气开始消散,八只异兽也被收入铜鼎之中,唯一剩下的只有一道白色身影。
在半空中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地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战争结束了,南边的巨蛇带着一群人逃走了,还在奔跑冲撞的巨人纷纷停下脚步,然后跪倒在地。白衣男子也低下了高傲的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空中的长须持剑男子静静注视着他,天地间那九道让他时刻担忧的强大气息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下方那白衣男子身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虚弱的如残烛般的风之气息。他知道他们大势已去,就算他一个人独活也再不可能构成威胁,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他的部族能安定富足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于是他长剑一挥,收兵离去。
满地的断肢残骸染红了大地,到处都是哭声,活着的人哭着收起那些战死的躯体,默默离去。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那依然站着的白衣男子,他头顶的日月不知转换了多少次。终于,他站不住了,一下跌坐在地。接着,他身体中飞出七道元魂,在他身边盘旋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往西飞去。
荒生遥遥注视着下方那道孤独的白影,就在这时,那道白影突然抬起头看向了他。荒生愣住了,因为他仿佛看到对方在对他笑,那是一抹释然的笑意,笑意中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让荒生捉摸不透的涵义。
愣神间,白衣男子随着脸上化开的笑意也变成了一道元魂飞向天空。
荒生眼前的天地开始莫名崩塌,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块冰冷石壁,只不过石壁之上的印记却多了一个,那是一团浅浅的风,浅得不用心看就发现不了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