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曼青睡了一个黑甜的安稳觉,本来想着第二天没那么多事了,或许可以偷个懒,但是天一蒙蒙发亮,屋前屋后的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呼朋引伴时,曼青还是麻利地坐起身来,穿衣收拾,开始了这一天的忙活。
早上喂鸡鸭时曼青把过年要宰的几只挑选出来,把翅膀和腿都绑上,栓在柴房边。这一活计对别人来说可能轻松,但曼青还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弄得手上被抓了两道,头上多了好几根鸡毛,才总算给弄好。
“鸡呀鸭呀,你们今天可就乖点吧,到了过年了,养了你们快一年我也不容易……你们可不要怪我啊!”曼青一边对着鸡鸭念念有词,一边寻思着晚点叫桂婶过来帮忙杀鸡杀鸭。——这抓都费劲儿了,要她拿着把刀鸡鸭脖子上划,她还做不到。
忙碌中弄完了早饭,曼青看时辰差不多了,先是领着东西去了里长家。孙奶奶一家刚好吃完饭,这会儿也都忙着过年的事情。曼青一到院子门口,孙奶奶的小孙子瞧见了,就回头冲着正屋扯着嗓子喊道:“奶奶!奶奶!高老抠家的姑姑来送年礼啦!”
这话一出,屋里屋外的人都尴尬了:孙奶奶心想要是曼青不是来送年礼的呢?就算是送年礼来的,哪有自己家人就先说出来的?曼青则是想连孙奶奶家的小孙子都说出这事儿来,看来他们家是盼着自己来送这个年礼的——自己这是不是来晚了?
不过这可怪不了他。因着他还小,晚上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睡的。这几天晚上奶奶老是唠叨,怎么今年青丫头还没送年礼来啊?这姑娘不会是忘记了吧!这大半年的大家都帮扶着她,不至于这么不懂理,一点表示都没有……听多了,这会儿见到了自然是一高兴就喊了出来。
孙奶奶老脸有点红,几步抢出来,抓过小孙子就是一巴掌屁股:“叫你乱说话!叫你嗓门大!”
揍完了她才抬起头来,对着也有点脸红的刚跨进院子的曼青一脸笑容:“是青丫头啊,这么早,吃饭了没?”
“吃过了吃过了!孙奶奶你们吃了没?”曼青也扬起满脸笑容,“我没打扰你们吃饭吧!”
“我们也吃过了,这不,刚放下碗呢!”孙奶奶说着就一巴掌囫囵在小孙子的背上,“你出去玩吧,别瞎在这捣乱!”
小孩子皮,冲他奶奶做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跑出去了。
“小孩子家家的不听话,这没读过书的就是不懂理!哈哈——青丫头,快来屋里坐吧!”
“唉!”曼青乖巧地近了屋,然后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孙奶奶,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干活,最近都事多,也都没顾得上过来……前几天我在镇上买了些检点的吃食,您可别介意我这礼轻……”
曼青送的是两斤红糖,这个给老人吃好;还有两斤糖果,这个也是年节常见的礼品;再有就是她抽空给两位老人做的棉鞋——除了面料,其他都是做衣裳的边角料,也不费什么钱,就是磨了不少时间。
孙奶奶拿过那两双鞋,啧啧称赞,“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能干呢?这鞋做得多精致呀!这棉花也絮得均匀!我和你高爷爷今年可要享你的福了,过年有新鞋子穿喽!”
“我这也是估摸着做得,也不知道合不合脚——我特意做大了点,要是不合适,回头我再另外做一双来!”
孙奶奶闻言连连摆手,“你家事多,干活的还只有你一个,做那么多做什么?!不用看,肯定合脚!”说着她就满脸笑容地脱了脚上的鞋子,套上新鞋试了试,“呀,刚刚好!”她还站起来走了几步,“你说你这丫头就是眼光准,咋就这么合脚呢?!”
曼青抿嘴笑,心道她十岁上下开始做鞋,这人的脚有多长她多看几眼就能差不离。她这样靠针线吃饭的人,可不得在这上面多用心么!
“您穿着舒服就行!”
“舒服舒服!太舒服了!哈哈,真的是多些你了,青丫头!”
曼青跟她客套了几句,回家的时候手上多了孙奶奶硬塞过来的一大把干腐竹。腐竹吃锅子时烫了好吃,也不贵,大家都喜欢吃。但这东西不比蒜苗小葱,谁家都有,因而孙奶奶硬是塞了一大把给她。
曼青脸上带着脸,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正月里大家都喜欢烫锅子吃,外面寒风凛凛,但屋子里,大家都围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鸡肉或者是腊肉锅子,吃什么烫什么,男人们喝酒,女人们聊天,也不是其乐融融么。但是曼青家一来鸡鸭不多,得省着点,经不起这样烫锅子吃,二来,她跟谁一起围着锅子吃啊,跟高老抠吗?
呵呵,还是算了吧。
不过腐竹做成麻辣三丝,也好吃不是?
回到家曼青又去桂家送东西。这回也把桂婶给感动得不行,直夸得曼青面红耳赤才放过了她。也怪不得桂婶稀罕那两件衣衫,实在是她的针线手艺不怎么样,而桂花呢,不提也罢,于是一家人的外衫都是去镇上买,而背心啊内杉这些,就是能糊弄就糊弄了……
想到了什么,桂婶冲曼青一瞪眼睛,“那天在镇上买的,你没有都给我给你桂叔做了衣裳了吧?你自己的呢?那天我可是叫你给你自己做的!”
曼青赶紧回道:“嗯嗯,我也给我自己做了衣衫的!是件长棉袄,可舒服了呢!”看桂婶还想说什么,她赶紧道,“我明天就穿!”
“这还差不多!”桂婶闻言笑,伸手戳戳曼青的额头,“你这丫头啊,真的是——不用我夸的。不过也顾着点自己,最近赶着做衣衫,累坏了吧?”
曼青也是抿嘴笑笑,不说话。
正好这时桂花从外面进屋来,看到新衣裳又是一阵感叹,直呼为什么没有她的。
“你有脸说我都没脸听!人家曼青比你还小,这衣裳都做得这么漂亮了,你呢?让你绣块帕子你都是在浪费布!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手跟脚一样笨的丫头哦——”
曼青越发不好接茬,只是抿了嘴看着这母女俩的日常斗嘴。
“我怎么没脸说啦,我这样还不是像您!您这么大年纪了,不也做不出曼青这么漂亮的衣裳来吗?”
“……你个死丫头,你还顶嘴顶得蛮顺啊……”
几人笑笑闹闹的,连这房间里的空气都热和了起来。桂婶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问曼青,“对了,你给高老抠做了衣衫没?”这几个月高老抠身上的儒士袍子可成了这一带的笑话,不干不净的还带了几个破洞,不伦不类的。因为这个,还是有些人说曼青的闲话。桂婶心疼曼青,不忍她一个小姑娘听那些话,就不时提醒一下她,“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你爹!而且啊,”桂婶嗓门里带了点笑意,“他最近不是自己去河边洗被褥了么?”
桂花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大家都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曼青也觉得好笑,把前几天那事大概说了一遍。说完桂婶睁大了眼睛,桂花则是上下打量了几圈曼青,“可以啊你小妞,这么狠的话也只有你能对高老抠说了!我服!”
桂婶毕竟是长辈,噎了一会儿,才迂回地道:“这——他毕竟是你爹——”
桂花一把抢过话:“为老不尊,还想要晚辈孝敬啊?我呸!曼青你做得对!——你看,你这么一强硬,高老抠不就乖乖洗被褥去了么?这说明你的方法是对的!”
曼青看看挺着小下巴跟打赢了架的小公鸡似的桂花,笑着点了点头。
嗯,她也觉得用对了方法。高老抠,或许改造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