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正的担心终于成了现实。就在为期两个月的“三个代表”学习教育活动即将结束的时候，韩平军在一次与肖云斌的闲谈中，忽然就把话题扯到了冯春波的身上。韩平军一开始并没有说冯春波，而是提到了冯春波的父亲冯德满。他说，别看这个冯德满老汉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一辈子没有走出农村。但是，他却喜欢读书，而且他还喜欢思考，他对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的见解。肖云斌不知道韩平军是什么意思，他也想起了这些天来陪着韩平军与冯德满老汉聊天的事情，他当然也觉得冯德满很有个性和思想。于是他便附和着说：“民间真是藏龙卧虎啊！”
韩平军没有去接肖云斌的话茬，而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好像听你说起过，这个德满老汉的儿子就是你的秘书，叫什么来着？”
肖云斌愣了一下。韩平军的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就是这么一句看似平淡的话，却让肖云斌心里敲起了鼓。就在韩平军第一次和冯德满老汉聊天的时候，肖云斌就曾向他介绍过。那个时候韩平军就知道了冯德满是冯春波的父亲。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曾经多次与冯德满聊天。并且在几次聊天中，韩平军还曾经问起过冯春波小时候的事情。还曾经以冯春波的成长为例，与冯德满讨论过在对子女的教育上的事情。这些事情在当时看起来好像是很随意，但是肖云斌却是记得很清楚。难道韩平军这么快就忘记了？不可能。那么韩平军忽然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呢？肖云斌心里犯着嘀咕，嘴上却丝毫没有迟疑，他说：“韩市长，德满大叔的儿子就是我们县委办副主任，叫冯春波。他曾经来过几次，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小伙子。”
韩平军笑了笑，两眼看着门外，好像在极力回忆似的。突然他说：“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眼睛不大，个头也不是很高，但是看上却很干练的小伙子。”
肖云斌说：“对，就是他。”
韩平军接下来的话就让肖云斌一下子恍然大悟了。韩平军说：“怪不得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很有点与众不同的样子，原来他的父亲就是一个很有才的人。可惜他父亲生不逢时，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不然或许比你我都有用呢！不过，冯春波这个小伙子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你要多给他压担子，多锻炼他。我们不能让人才浪费在我们的手里。”
到这个时候，肖云斌心里就明白了。韩平军这是有意要提拔冯春波。用一个不太恰当的词语来说，这就叫欲扬先抑。本来，韩平军对冯春波的了解已经是很深很透了，可人家故意好像还不太认识他似的。那么建议压担子锻炼他就纯粹是从赏识人才、爱护人才上去说。这样不留一点痕迹，更不会留下把柄给别人。这样一来，提拔冯春波就是肖云斌的事，与人家韩市长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日后肖云斌不慎说出来，人家韩平军也是一个伯乐，人家在驻村期间发现了一个人才，建议肖云斌给他机会锻炼一下。
可是，如果肖云斌连这些话的含义也听不出来，那就说明他在政治上太不成熟了。压担子，在官场中是一个很奇妙的词儿。从字面上理解，给一个人压担子就是工作多、事情杂、责任大，就意味着辛苦、劳累和忙碌。其实不然，官场中的人谁都明白，所谓的“压担子”的内涵是你可以获得更多的可供支配的权力、资源和更加丰厚的实惠。所以，韩平军说要给冯春波压担子，就是要肖云斌提拔冯春波。
肖云斌心想，韩平军怎么会对冯春波这么感兴趣呢？难道真的就是因为冯春波是个人才？真的是因为冯德满这段日子的闲聊引起了韩平军的注意？这不可能。这种事情恐怕只有在小说和电影中才会有。现实中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那么会是什么原因呢？肖云斌一下子联想到了韩晶晶的身上。他的心里一动。莫非冯春波与韩晶晶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忽然就涌上了一股醋意，在韩晶晶的丈夫还没有出事故之前，或者说从他第一眼看到韩晶晶时，他的心里就在蠢蠢欲动。可是，韩晶晶一直不给他机会。如果韩晶晶背后没有韩平军的话，他早就下手了。可是，韩晶晶背后有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哥哥，他不敢用强。看来，是冯春波在担任接待办主任之后，与韩晶晶搭上了关系。自己倒是小瞧他了。
肖云斌想着心事，一抬头，发现韩平军正看着他。他的心里一凛，在韩平军面前，自己怎么能想心事呢？韩平军虽然知道自己能够明白他的话的含义，但是，自己却不能表现出想到了什么，自己只能把自己的语言停留在韩平军所说的层面上。他赶紧定住心神，说：“韩市长说的很对！我们一旦发现人才就要大胆任用，给他压担子，给他搭建一个施展才能的舞台。”
韩平军却说：“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对这个人还很不了解，我也不是相面先生，不可能仅凭几面之缘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堪当重任。所以，在用人方面，还要你们县委认真对待。我们这只是闲聊，当不得真的。”
肖云斌当然很明白韩平军这番话的意思，说难听点，这就好像是既当biao子又要立牌坊。可此时自己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刻接过话茬说：“韩市长，我就是在冯家村驻村的时候，发现了冯春波是个人才，那个时候他是芦花乡党委秘书。我就让他到县委做了秘书。我斗胆高攀一句，我与韩市长竟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韩平军打了一个哈哈，说：“肖书记，我们就是闲聊，我可并不缺一个秘书。哈哈！”说完这句话，突然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肖云斌也赶紧调整思路，陪着韩平军聊起了别的事情。他知道，领导们说话总是喜欢云山雾罩，并且东拉西扯，跳跃性很强。这样一来，他们把想要说的话掺杂在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中，好像一切都是闲聊。其实不是，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经过伪装深藏在那些闲聊中。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替谁说过话，从来没有干预过下边的政务。可是，作为下级，你如果真的听不出来，把那些戴着面具的话真的当作闲聊，那就说明你在政治上很不成熟。在上级面前，你表现得很聪明了不好，可你如果太笨了也不好。你在表面上要显得笨一点，而你又必须在行动上要彻底领会领导的真实意图，只有这样，领导才会认为你会做事。
肖云斌以为今天韩平军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就全是闲聊了。所以，他就放松了警惕，心情轻松地陪着韩平军闲聊。可是，他想错了，聊着聊着，韩平军忽然说：“老罗好像今年就要内退了吧？”
肖云斌愣了一下，他好像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声：“老罗？”这两个字刚一出口，他忽然后悔的要打自己嘴巴。他没有想到韩平军忽然把话题扯到了副县长罗克元身上。韩平军没有说话，好像他知道肖云斌马上就能知道老罗是谁一样。肖云斌说：“您是说我们县的罗克元副县长啊。是啊，他马上就要内退了。”
韩平军说：“老罗是个很不错的同志，我虽然和他不是很熟，但是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肖云斌立刻把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收紧了，他在心里猜测着，难道韩平军与罗克元有什么关系？没听说过啊。如果真有关系的话，他不可能在罗克元即将退下来的时候说啊。因为这个时候说话还有什么用呢？如果想提罗克元的话，他应该早就提出来。那么还可以操作一下，让罗克元到政协去，在临退前弄一个正处级。可现在早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韩平军又说话了，他说：“老罗退下来后，谁能接替他的工作呢？你们要认真对待，要早做打算。要提前向市里推荐人才。这件事不可掉以轻心啊！”
肖云斌心里明白了，在今天的这场闲聊中，韩平军真正要说的话其实就是两句，一个是要提拔冯春波，另一个是县里有一个副县长要退下来。虽然他把这两件事故意拆开了，但是肖云斌知道这两件事就是那戴着面具的话。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考虑，肖云斌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韩平军要他向市委推荐冯春波来做这个副县长。这一来，肖云斌的确是犯了难。本来，他是要提拔张启正做副县长的，早在一年前，张启正就作为后备干部报给了市委组织部备案，并且在前不久他刚刚与市委组织部部长马其虎勾通过。现在，韩平军突然提出要冯春波做副县长，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不过，他不能在韩平军的面前表现出犹豫来。因为他知道，一旦得罪了这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自己不会有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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