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信寄出去已经十多天了,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人家假日山庄照样营业,照样是生意兴隆。姜修言的绿源公司也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开工的准备。杨晓明坐不住了,他叫来何晓丽,问:“会不会是省纪委没有收到那封举报信呢?又或者是人家虽然收到了,却不想管。”
何晓丽说:“这事儿,我也不懂。你最好去问问你姑夫。”
杨晓明着急地说:“我这就给我姑父打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何晓丽制止了他说:“这种事儿你怎么能打电话呢?你最好去找他,当面问问。”
杨晓明来到县政府,秘书告诉他王县长的办公室里有人,让他在秘书的办公室里等着。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才见到了王卫青。他一进王卫青的办公室,就随手把门给掩上了。王卫青见他神神秘秘的,知道他有事,就问:“有什么事啊?”杨晓明压低声音说:“姑夫,我那封信都寄出去十多天了,咋还没动静呢?”
王卫青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也用低低的声音说:“这种事儿,很难说。这种信你不能用挂号信。”说到这儿,他略停了停。杨晓明接过话茬说:“就是啊,挂号信是必须要填写寄信人的姓名的,我怎么能用挂号信呢?”
王卫青说:“所以啊,只能用普通信,可普通信是有可能丢失的,并且丢失了也无法查找。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种可能是人家收到了信,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根本不予理睬。毕竟,纪委接到的举报信太多了,咱们又不能实名举报。”
杨晓明说:“是啊,姑夫,我也是这么想的。”
王卫青说:“当然,也有第三种可能,纪委已经派人秘密调查了,只是咱们不知道。纪委在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之前,是不会采取行动的。等到他们公开过问的时候,那就是饭已经做熟了。”
杨晓明说:“但愿是第三种情况。”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可是,如果纪委迟迟不动,等到那个项目开工了,就麻烦了。”
王卫青说:“我这几天也正在为这件事着急,不过,着急也没用,只能再等等看看。”
杨晓明还想说点什么,王卫青说:“你先回去吧,以后没有大事少往我这儿跑。回去以后也别乱来,一定要沉住气。”
杨晓明垂头丧气地走出县政府,他走到自己的轿车旁边,正要上车的时候,看见了杨志恒。他的心里忽然一动,有了一个想法。他和杨志恒挺熟悉,以前,杨志恒在工商局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块喝酒。自从杨志恒去了政协以后,他们就再没有在一起喝过酒。想当初,杨志恒为了竞争工商局副局长的宝座,通过写举报信的方式,搞臭了林长浩,同时又让肖云斌怀疑是工商局办公室主任曲俊志搞的鬼,达到了一箭双雕的目的,他来了个火中取栗,当上了副局长。可是时间不长,就露了馅。肖云斌找了个借口,免去了他的副局长职务,让他当了一名副科级调研员。从此以后,他在工商局就再也没有了市场,也很少有人请他喝酒。
杨晓明今天不知怎么的,一见到杨志恒,忽然大脑就开了窍,这或许是何晓丽多次熏陶的结果吧。
杨志恒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正想回家。其实,离下班时间还早呢。自从他被从副局长的位子上给整下来,他也就成了工商局的一个闲人,作为一名副科级调研员,他算是领导班子成员,但是在工商局的工作分工中,却没有他的份。下面的具体的工作,自有一般工作人员去干,没有人安排他干,他也不能干。整天就在工商局里闲呆着,很是尴尬。每天上班,他来走一趟,坐在办公室里,喝杯茶,看会儿报纸。然后就走了。他不能在这儿等到正常的下班时间再走。因为临近下班的时候,总有人在组织饭局,局长和副局长总有应付不完的饭局。即便是下边的各个股室的头头们也总有人请客。即便他的办公室门敞着,人家也不会邀请他。敞着门,看见人家请客他会尴尬;关着门,听见人家请客他会生气。开始的时候,他的办公室整天关着门,弄得自己像见不得人似的。来上班,反而像做贼似的。后来,他就不等到下班时间早早的离开,反正也没有人关心他是否在岗上,或者,他不在岗上人家会更高兴。前不久,工商局的办公楼因为维修,工商局就暂时在县政府大楼办公。来到这儿以后,杨志恒更加觉得抬不起头来,由于是暂时咱县政府大楼办公,办公室比较紧张,他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独用一间办公室了,而是与其他两个副局长共用一间办公室,这就更让他尴尬了。每天他来坐一会儿,就早早地离开。
杨志恒走出办公大楼,走到院子里。杨晓明迎上去,叫了声:“杨局长。”
杨志恒一见杨晓明称呼他“局长”,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自从他被免去副局长职务以后,听见“局长”两个字就觉得人家是在讽刺他,心里就烦,就生气。杨晓明他很熟悉,他更知道杨晓明是县长王卫青的内侄,他见杨晓明叫自己,心里就警觉起来。杨晓明见杨志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意识到自己对人家的称呼出了错。他立刻笑着说:“杨大哥,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今天中午我请客,咱兄弟俩好好喝一顿。”
杨志恒见杨晓明一脸的笑,并且说请他喝酒,他也就不能再绷着脸了。但是他却不想接受杨晓明的邀请,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推辞说:“哦,是杨总啊,今天我家里还有点事,以后再叨扰杨总吧。”
杨志恒说完就走,杨晓明却一把拉住了他,说:“大哥,好长时间没见你,兄弟我真的是很想你,今天既然碰上了,我就不让你走了,说什么咱兄弟俩也得喝上一杯。”说着话,他拉着杨志恒的胳膊,就往自己的轿车那儿走。这是在县政府大院里,杨志恒怕杨晓明拉拉扯扯的,让别人看见生出误会,只得跟着他上了车。
杨晓明开车来到县城南街上的富豪酒楼,要了一个包间,点上了好酒好菜,两个人就喝起来。
开始的时候,杨志恒心里还很警惕,他觉得杨晓明今天突然请他喝酒,一定有什么事情。可是,几杯酒下肚,他也就放开了。按照他以前对杨晓明的认识,这是个草包,只不过是仗着他姑夫王卫青是县长,这才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揽了一些工程,赚了不少钱。他这一放松,酒场上的气氛也就活泛起来,两个人很快就又像以前那样亲热地称兄道弟了。
喝了一会儿酒,杨晓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说:“大哥,我今天遇到了一件难事。”
杨志恒说:“老弟,在原平县地面上,你有王县长罩着,有什么难事啊?”
杨晓明叹了口气,说:“不瞒大哥说,县一中新校建设工程的事儿你知道吧?”
杨志恒点了点头,说:“知道。怎么了?”
杨晓明说:“我这次被人耍了,这个工程落到了姜修言手里。”
这件事让杨志恒吃了一惊,县里要建设县一中新校的事他是知道的,毕竟这是原平县的一件大事,他再被边缘化,也是知道的。可是,这件工程落到了姜修言手里,他却不知道。他自己整天过着半人半仙或者说是半人半鬼的生活,不与身边的人交往,自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他却知道姜修言的靠山是肖云斌和张启正。一想到肖云斌,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怒火。他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杨晓明。杨晓明接着说:“大哥,我想你也知道,姜修言的后台是肖云斌。他这不是公开和我姑父做对吗?”
听了这句话,杨志恒的眼里一亮,毕竟他是一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并且他还是一个玩阴谋的高手,他知道这里面有玄机,甚至这件事还会和自己有关,不然,杨晓明不会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可是,杨志恒还不知道杨晓明找他的真正目的,他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杨晓明说:“我刚才到我姑父那儿去了,我姑夫让我和你商量一个办法。”
杨志恒对杨晓明的话半信半疑。他仔细一想,觉得这事儿也有可能,不然杨晓明这个草包怎么会想到找自己呢?他试探地说:“可是,我现在只不过是工商局的一个闲人,既无职也无权,能帮你什么忙呢?再说,那个工程已经落到了姜修言的手里,更没有办法可想了。”
杨晓明说:“我姑夫有一个办法。”
杨志恒问:“王县长有什么办法?”
杨晓明说:“我姑夫说了,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但是也不能奔着那个工程去。而是冲着姜修言的后台去。我姑父说,这叫……这叫……什么来着?”
杨志恒说:“釜底抽薪。”
杨晓明说:“对对对,就是釜底抽薪。只要搬倒了那个姓肖的,这个工程就还是我的。”
杨志恒心里吃了一惊,王卫青和肖云斌的明争暗斗他自然是知道的。今天听杨晓明一说,他相信了是王卫青让杨晓明来找自己的话了。毕竟,这种釜底抽薪的计策,杨晓明这个草包是不可能想出来的。他想,王卫青可能打算利用自己对肖云斌的仇恨,让自己充当马前卒。可利用完自己,人家会不会照样把自己给甩了呢?
想到这儿,他心里凉下来,他淡淡地说:“这件事我就更帮不上你了。人家是县委书记,我是什么,一个副科级调研员而已。”
杨晓明这会儿的脑子竟然越来越灵光了,他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大哥,我姑夫说了,只要你肯帮忙,你就不会再是什么调研员了。”
杨志恒不相信王卫青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他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是很渺茫的。”
杨晓明说:“大哥,这有什么渺茫的?我姑夫说了,只要把假日山庄的事情捅到上面去,肖云斌和马玉波就都得走人。到时候,这原平县还不是我姑夫说了算吗?别说恢复你的副局长职务,就是让你当工商局的一把手也不是难事啊。”
杨志恒心动了,他想,自己反正是这样了,倒不如拼一把,他说:“好,老弟,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做。但是……”他故意把后半截子话咽回去。杨晓明说:“大哥,你还信不过我吗?你放心,我姑夫既然让我找你,这件事成功了,他能不管你吗?”
杨志恒想了想,下定了决心,他答应了杨晓明。杨晓明说:“我姑夫说了,写举报信,必须用实名,不然省纪委不会管的。”
一听要写上真实姓名,杨志恒又犹豫了。杨晓明说:“大哥,你放心,只给省纪委写信,原平县是不会有人知道是谁举报的。”
杨志恒说:“这件事,你容我想一想。”
杨晓明说:“好,你好好想想。不过,这件事要尽快。”
杨志恒心里想,自己做了这件事,即便是不成功,也就是还是现在的样子,大不了连自己的副科级调研员也给免了。再一想,如果自己公开举报,即便是肖云斌还掌权,他反而不敢公开整自己了,因为那样他就是公报私仇。自己就可以继续告他。如果这件事成功了,自己就成了王卫青的人,至少是有了一次翻身的机会。再说,不管是否能把肖云斌和马玉波彻底扳倒,至少会弄得他们灰头土脸,自己也就报了一箭之仇。想到这儿,杨志恒猛然一拍桌子,说:“好,干!”
杨晓明一听很高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变得这么聪明了。他想,等这件事成功以后,他再去和他姑夫说,到那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姑父最多是把他臭骂一顿,也或许,他姑父不会骂他,反而会说他学会办事了。因此,这件事他也就决定暂时瞒着他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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