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王听了周励的话,大呼有趣。
说起这个兴王同寒地的逸王真真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兴王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勤奋好学,论起文武韬略来,在京城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皇子,风头仅次于当时的先太子。逸王却恰恰相反,飞鹰走马,吃喝玩乐就没有他不在行的。
后来先太子病逝,先皇没有在剩下的儿子里面立新太子,反而属意皇孙。于是,兴王同逸王两个就纷纷就藩了。
先皇赐他们封号的时候也颇有深意。安闲自得的三皇子封了逸王,其用意昭然若示,明明白白地说着:你从此就做个闲散王爷吧!可是偏又将他的属地安置到辽东的苦寒之地,这样的逸王如何安逸得了。甫一就藩,这大仗小仗就没有停过,有一次逸王做寿,正看着歌舞,饮着美酒,那喜都人就带着骑兵掩杀过来。就这么着半年都不到,竟将贪图享乐的逸王操练得弓马娴熟、衣不解甲了。
等到了幺儿八皇子这里,就封了兴王,似乎大有倚仗之意。兴王是先皇幼子,先太子与他年龄相差悬殊,竟是将他当自己的儿子般带大了。想来也有几分给自己日后培养些左膀右臂之意,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率先回了地府拜见祖先去了。于是,这个年轻又能干的八皇子立刻就尴尬起来。
虽然封了兴王,就藩的属地却在郢中腹地,那里既无外族骚扰,也无漫长的严冬,虽比不上江南富庶却也旱涝保收。就藩没到两年,从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八皇子就变成了大腹便便的兴王了。
兴王也不知道是真的看开了,还是有意避嫌。竟是将那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看得比命还重。这回听了周励的话,也是大为好奇,立刻就吩咐小厮,去查查那夏三哥在哪里开的店。翌日,父子二人带了几个护卫就去了夏三爷在凤翔府里新开的酒肆。
因为是在闹市酒肆,新开张这几日人来人往都是来尝新奇的酒客,看着倒也热闹。等到兴王和周励下了马,四周就有那见多识广的跟旁人说道:“看看,这气度风采,肯定是咱们这里的王爷了。”
于是,人们越发的围过来。有钱的就进去沽一壶酒,要碟小菜,坐着慢慢饮酒看热闹。没钱的就抻着脖子向里面张望,希望能听得一星半点,日后好做街坊的谈资。
因为是头三天开业,夏三哥也没指望赚钱,就是赚个吆喝,聚聚人气儿。夏三哥坐在柜台里,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笑眯眯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正看见身穿素色暗纹蟒袍的兴王后面跟着身穿枣红箭袖的周励走进来。夏三哥一见他们那穿着打扮,连忙站起来迎上前笑道:“两位爷可约了朋友。”
周励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家父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美酒,是从西域来的。”
夏三哥听了笑道:“确实有两种,是家兄从西域带过来的酒,可惜剩下不多了。”
周励又道:“不是要那种寻常见的酒,是一种很特别的酒。听说十坛才能出来一坛。”
夏三哥笑道:“是了,我这酒,别的地方不敢说。就是这凤翔府里,肯定是独一份的。”也不待周励吩咐,转身就吩咐酒保取些西域来的琥珀酒。
不一会儿,酒保端了个小托盘,上面放着小酒壶和两只夜光杯。因雅间已经有了人,三哥便将二人请到角落坐了,亲自为二人斟上。兴王端起酒杯嗅了嗅,果然那香气颜色同平常的酒大不一样。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竟是一点儿也不辣口,回味却甘香浓郁。
周励见了,也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又咂摸了一番,却是未曾喝过。
兴王就问他:“可是你昨天试过的?”
周励摇头。
三哥微微一怔,又连忙说道:“我家这酒,确实同旁人家的大不一样的。”
周励又问道:“不是这种,可有那种闻起来像醋的酒。”
三哥听了,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暗想这两个莫不是来砸场子的?这么想着急忙回身看了小二一眼,飞快地眨了眨眼睛,酒保立刻了然地退了出去。
那四周围观的人听了,更是竖起了耳朵,想听个究竟。
三哥回过头,脸上堆着笑说道:“小店确实没有这样的酒,要不您再看看我这里其他的酒?”
周励不耐地摆着手说:“就是闻起来像醋,喝之前要从高处冲下,再煮开凉凉了。这么一磕,就变成了酒味。”说着还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
三哥心中纳罕,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殷勤起来:“您说的这种酒我们确实没有,这个听起来倒是更像醋。”
兴王听了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眯了眼温和地笑着。
三哥又将酒保拿上来的各色酒都倒了一点,递给兴王父子让他们试试。
周励说得口干,便有些急了,斥道:“怎么没有,你家妹子亲口跟我说的,我还喝了一坛子。”
三哥听了大吃一惊,问道:“九儿?你在哪里弄到的。”
周励想到小雨说的:“怕三哥哥找我算账呢。”神色就期期艾艾带了几丝后悔,清了清喉咙心虚地说道:“令妹给的。”。
三哥想到是小雨,心头一颤,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脱口问道:“那酒好喝吗?”
周励听了摇头道:“我们试了,不成!不过孙浩然的妹妹喝过,说是很好喝。”
三哥略松了一口气道:“想必是舍妹自己酿制,耍着玩。没有酿成酒,就拿了同你们玩了。”
周励却以为他藏私,不肯告诉他,就将其他的酒都试了一遍,果然没有那日喝过的。
周励看着父亲,不免有些神色怏怏的,兴王倒不以为意,还买了几坛子最开始尝过的琥珀酒。
一时间,人们就传夏家有种佳酿与众不同,听说王爷都特地过来品尝。于是引得人都过来喝酒,不过三、五日,三哥的生意就红火起来了。
又过了几日,夏家送了几坛西域来的葡萄酒,说是自己酿了喝的。兴王也不推脱,高高兴兴地收了,周励尝过之后跟兴王说:“当日那丫鬟帕子上的就是这种酒香。”
兴王听了哈哈大笑,气得兴王妃点着周励的额头骂道:“你个蠢材。”
倒是兴王不以为然:“小孩子们的把戏,何必当真。再说这酒也确实是好酒。”
兴王妃原本有四个儿子,长子和幼子却都在年幼的时候夭折了。对这个年幼的嫡子不免就娇纵了些,此时想再教,已是晚了。
也不过月余,就有御史弹劾兴王:先皇一年的孝还没有满,他就整日纵酒饮乐,实在是有违孝义。于是,皇帝就下了旨意将兴王狠狠地申斥了一顿,兴王顺势就上了请罪的折子,自此大门紧闭,连着周励也不大出门了。
反倒是宋卓瑾同七哥、如海交了朋友。
宋卓瑾就时常带了他们到校场里去,若是有演兵的时候,如海就去看热闹。少不得同营中的将士比试一番,七哥倒是平平,如海的箭术在那些弓箭手里也是罕见的。
宋卓瑾就劝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么好的身手何必要挤在科举的小船上。”
如海因一向同夏六哥,七哥在一起,不管书读的如何好,箭法如何高明,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外面,时常因为自己是小辈而被忽略。就算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
此时听他这般说,就有几分心动。如海的书读得也还不错,可比起七哥来差得又远了。再加上,最近六哥的家书提到又升了千户了。如海读书比不过七哥,可是箭法确实比六哥强了许多,身手虽然差了一些,倒也不逊多少,心中自然不肯服气。不免时常想到:“若是我,必定会怎样,怎样......”
心里这般想着,却不敢同母亲商量。只得去探小夏婆子的口风,却把小夏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带了如海回去见了夏大哥和夏大嫂。
夏大嫂听了,吓的腿都软了。
一时夏大哥,夏大嫂,老夏婆子连着夏秀才都轮番地劝他。他素日里最听话不过,没想到这次却十分坚决:“宋指挥司的儿子宋卓瑾已经答应我了,一去就是九品的护卫。”
老夏婆子就说:“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好歹下场考了才好。”
如海却说:“咱们家文的还是要指望七哥和五哥,我的才学和历练跟他们比起来差得远呢。”
夏秀才叱道:“胡说,你功底扎实,就这般练习下去,一甲虽然不行,二甲却是妥妥的。就是一科不中,也不过多考几回。”
夏大哥也道:“你只看见眼前是九品的官,哪里想过日后的前途。这里从未打过仗,你如何能升职。若是跟着去打仗,你又置你祖母,你母亲于何地。”
如海口中不免搬出六哥夏延寿来,心中却想:这里也不用打仗,我又同王爷和护卫指挥司的儿子是好朋友,日后升官岂不比文官稳妥。五叔叔有五嫂在京中同那王侍郎家的公子夫妇交好,又在这县城中历练了几年,将来不论是留在京中还是外放都有发挥的余地。
七哥更不用提,将来那是一定要入翰林院的。再看看自己,这一年的府学,他倒也看明白了。论才干,他资质平平,上面又没有人提携,下面又错过了跟五叔在县衙里实践的机会。
难道要一辈子被这几个小叔叔压着吗?他不甘心!
一时间竟将夏家闹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