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山眉心一拧,反倒平静下来,不若之前慌乱。
他的态度,不像一个父亲得知儿子犯事后,该有的担心与忧虑。
孙浩字正腔圆:“宋凛涉嫌雇凶杀人,蓄意谋杀,现要将其逮捕,请你们配合警方工作!”
雇凶杀人!
蓄意谋杀!
饶是宋元山早有准备,也不免惊得后退半步,“杀、人?”
这个儿子虽然性格乖张,脾气暴戾,但也不至于到杀人犯罪的地步。
“他杀了谁?”
孙浩:“案件侦破前,所有细节保密,无可奉告!”
说完,对着蓝牙耳机:“a组,埋伏门口,b组退守花园,c组封锁后门,d组狙击手进来两个,埋伏到二楼和三楼——各就各位!”
a组:“收到!”
b组:“执行完毕!”
c组:“准备就绪。”
d组:“正在执行……完毕!”
宋凛从包间后门逃离,拦到一辆出租,躬身坐进去,阴影掩盖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去富环山别墅。”
今晚发生的一切令他措手不及,警方既然来势汹汹,就说明已经掌握确凿证据。宋凛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但有一点很明确——
他不想坐牢!
无论刑期长短,他都不想进去那个鬼地方。
好在,跟李文瑾合作之前,宋凛就找好了退路,深吸口气,当即镇定下来。
真正到了这一步,他非但不后悔,反而有种亟待爆发的疯狂,果然,比起当个闲人、废材,他更喜欢轰轰烈烈。
司机坐在驾驶位上,不经意瞥了眼后视镜,恰好捕捉到男人眸中跳跃的兴奋,像个癫狂的病人,不由心颤胆寒,快速移开视线。
半晌,才平复下来,握住方向盘的手却隐隐颤抖。
这人太邪门儿了!
……
宋家。
守株待兔的刑警三队原地待命已近二十分钟,可惜,暂无所获。
孙浩冷着脸,对耳机那头吼道:“a组!”
“报告!没有发现嫌疑人!”
“妈的!”
“……”
宋元山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方雅琴小心翼翼陪坐在旁,眼神尚有几分未褪的茫然,似乎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凛杀人?
那个狼崽子胆儿这么大?
还有莫名其妙死掉的angel……
想起阿乾曾经提醒她不要去招惹宋凛,方雅琴当时还不服气,现在想想,只觉得后怕。
“你抖什么?”宋元山皱眉看了妻子一眼。
方雅琴这才惊觉,她的手无意识拽住了丈夫衣袖,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颤抖。
“没……没什么……”
宋元山不再理会。
他现在正烦着,哪还有空去管方雅琴。
宋凛闹出这么大的事,把武警都引上门了,一旦走露风声,公司股价必定也要受到影响,介时,来自董事会的压力以及股民的讨伐……
不行!
得想个办法才是!
“这位警官,我……”
孙浩叼着烟,冷冷抬眼:“什么事?”
宋元山后退半步,深呼吸,告诫自己要镇定,“宋凛是我儿子,他犯了错,你们要抓要捕,我绝无二话。但这件事你们警方能不能对外保密,不要闹上媒体……”
孙浩挑眉,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一番,“你确定你是宋凛他老子?”
“?”
“就没见过哪个当爸的遇到这种情况还能坐下来好好喝茶,转过头就拿儿子当屎,急着往上头加盖,生怕臭味飘出来。呵……难怪能养出一个杀人犯,看见你,我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利益至上,冲突便油然而生。
宋元山气得脸色泛青,指着孙浩浑身颤抖:“你!”
孙浩冷笑,忽地眼神微动,“宋凛名下还有哪些房产?”
“无可奉告!”
“你确定?”
宋元山仰着脖颈,老眼闪过一抹狠辣:“呵,就算我不说,你又能拿我怎样?现在的警察都像你这么嚣张吗?改天我倒要问问黄局,他是怎么调教手下的!”
孙浩灭了烟头,叉腰冷笑:“我确实不能拿你怎样,不过……”男人眼神愈发玩味,声音却冷沉如冰,“d组进来个人!”
很快,一年轻警察小跑进来,站定,昂首挺胸:“孙队!”
“这位老同志涉嫌严重妨碍公务,押走!”
“是!”
说着,便要动手。
“你敢?!”宋元山怒目圆瞪,“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没逮到人,孙浩心情本来就差:“我他妈管你是谁,关了再说!至于敢不敢,试过才知道。”
“你——”
这才是真正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哦,还有一点,黄局管治安,我们刑警队还轮不到他说话。您这码头可拜错了。”
宋元山:“……”
方雅琴见势不对,立马跳出来,勉强带了三分笑,好声好气道:“警察同志,本来是件小事,完全没必要闹得这么难堪,您说对不对?宋凛名下现在已经没有房产,不过他经常去富环山别墅过夜,是他花钱给小情人租的。”
“详细地址。”
方雅琴不敢耽搁,连忙报上。
孙浩皱眉:“你刚才说宋凛名下现在没有房产是什么意思?”他刻意咬重了“现在”二字。
方雅琴瞬间领会,解释道:“之前他负责的项目失利,被董事会罢免职务,闲在家里的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变卖了不动产换成现金……”
孙浩眼神骤凛,与年轻警察对视一眼,迅速对着耳机下达指令:“ad两组留下,bc两组跟我去富环山!”
他还就不信了,投入这么多警力抓不到区区一个宋凛!
孙浩带人走后,宋乾后脚进了家门。
“阿乾,你总算回来了……”方雅琴迎上去,抓住儿子的手,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安定下来。
宋乾喊了声“妈”,转向沙发那边,又叫道:“爸。”
宋元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知道回来?!”
明显拿宋乾撒气,方雅琴不干了:“你凶什么凶?又不是阿乾做错了事?”
“妈……”宋乾摇头,示意她少说两句。
方雅琴撇嘴,这才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
宋乾:“爸,借一步说话。”
宋元山点头,“去饭厅。”
父子俩过去。
宋元山:“你都知道了?”
宋乾:“嗯。”
宋元山:“到底怎么回事?”
宋乾:“多的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您要知道。”
宋元山:“什么?”
宋乾看着父亲,一字一顿,“这回阿凛开罪的人,是你跟我,乃至整个宋家都惹不起的。”
宋元山闻言,怔愣良久方才开口:“……阿凛出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宋乾目光坦然,没有丝毫闪躲:“即便跟我有关,那也是无奈之下不得不做出的取舍。”
宋元山挺直的脊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下去,再失望,再狠心,那也是亲儿子!如今却到了必须割舍的地步。
那一瞬间,这个强势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仿佛苍老十岁。
“罢了……”
自作孽,不可活!
他没问那个“你我乃至宋家都惹不起”的大人物是谁,既然宋乾这么说,那就一定是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
富环山别墅,b座,12栋。
孙浩带人破门而入,“给我仔细搜,边边角角都不许放过!”
“是!”
五分钟后。
“孙队,在主卧的床下发现了这个。”
摊开的密码箱,里面还散落着银行用来捆钱的白色腰条。
果然——
宋凛策划了一切,连退路都给自己找好了。
变卖不动产换成现金,方便随时跑路。
以情人的名义租下四环临郊别墅,藏纳现金,掩人耳目。
待风声不对,只需拿上钱远走高飞……
“孙队,别墅没人。”
“当然没人,那瘪犊子早就带着现金跑了……”孙浩冷笑,“马上联系交警部门调取附近路段监控,尽快确定嫌疑人逃跑方向。”
“是!”
“那我们现在?”
孙浩:“追!”
呃……
“往哪个方向?”
“江边。”
四环临郊别墅除了视野开阔,监控较少之外,还毗邻宁江,这里有最大的集装箱码头。
……
宋凛站在岸边,迎着簌簌江风吹了两声口哨。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哨声长短分明,极富层次感。
很快,一艘渔船驶近,船夫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闽南话:“什么人?”
宋凛没听懂,但并不妨碍他作出回答:“我姓宋。”
船夫眼神一闪,“上来吧。”竟在须臾间切换为宁城当地口音。
暗号对上了,自然就该迎客上船。
宋凛提着行李袋,坐到床尾。
这是一艘类似近海打渔的乌篷船,船身简陋,而船夫更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大众脸。
宋凛将行李袋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余光始终不曾移开。
他与船头掌舵的船夫隔着船身的距离,分踞两端。
而这样的距离,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个安全的信号。
有了乌篷的遮挡,加上两人站位有意识地错开,令射击角度变得古怪而刁钻。
毕竟,一个身携巨款的逃犯和一个披着老实人外皮的蛇头,黑吃黑的可能性不要太大。
宋凛眺望江面,良久收回目光,冷冷道:“往赣北方向开。”
船夫:“之前说好只到浙西。”
宋凛:“我可以加钱。”
船夫:“十万。”
宋凛:“成交!”
乌篷船在夜色中开了不到十分钟,一艘快艇紧追而上。
孙浩站在船头,拿着扩音喇叭:“前面船上的听好了,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不要再试图逃跑,马上投降!”
船夫麻木的脸上涌现出惊恐怒,恶狠狠盯着宋凛,“是你把警察引来的?!”
宋凛把心一横,直接从怀里掏出家伙,只听砰的一声,船夫顺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缓缓抬眼望向对面的男人,面部表情停留在愕然与恐惧交织的瞬间:“你……”
可惜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倒栽进江里。
“是我引来的又如何?”宋凛冷笑,收好枪,跑到床头自行掌舵,将发动机调至最大档位,瞬间提速。
可惜,依然跑不过快艇。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宋凛心知再这样下去只能束手就擒,前账后账一起清算,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反正都要死,不如放手一搏。
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江水,他用绳子将行李袋套在腰上,深呼吸,一个猛子扎进江里。
快艇的声音越来越近,宋凛庆幸刚才当机立断选择跳船。
可是这样的高兴没能持续太久,由于腰部套着行李袋,里面全是现金,江水浸泡发胀之后,重量增加,拖着这个负担,他游得极其缓慢艰难。
那边,警察已经开始派人下水,他只能割开绳子,眼睁睁看着装有三百万美金的行李袋沉入江底。
咬咬牙,不再留恋,奋力向前游去。
“孙队,船夫死了,宋凛跳船逃走。”
孙浩看着茫茫江面,咬紧腮帮:“那个狗日的手里有枪,让大志几个小心点!”
“孙队,船上没有发现现金。”
“呵……逃命还不忘带上钱。他肯定游不远,不出意外就在这附近,都给我打起精神仔细点!”
半小时后。
下水的几人游回来。
孙浩走到船头:“什么情况?”
“西边没有发现宋凛。”
“南边呢?”
“也没有。”
“东、北方?”
得到的答案一模一样。
孙浩眉心紧得能夹死蚊子:“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这些手下都是练过的,宋凛再狡猾,那也是个普通人,难道还会飞天遁地不成?
“可能……淹死了?”
“一个心思缜密的逃犯,有那么蠢?没点把握就敢往江里跳?”
“队长您觉得呢?”
孙浩沉吟一瞬:“换人,继续找!另外,通知海上搜寻队,他们更专业。”
今晚的“宁江”注定不会安宁。
……
江边,一座储物仓库里。
“六爷,您来了。”
“人呢?”男人的声音冷漠,凉淡,不威自怒。
“这边请——”
这是沈婠第一次看见他在除凌云和楚遇江外其他手下面前的样子。
果然——
权六爷,不是白叫的。
光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瑟瑟发抖,卑躬屈膝。
“怎么,看呆了?”男人凑到她耳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沈婠小巧白皙的耳垂上,连带整个脖颈都惊起一片战栗。
沈婠怔愣一瞬,不是她把持不住,见识粗浅,只怪男色诱人,勾魂夺魄。
她莞尔笑开:“是啊,看呆了。”
“结论如何?”
“我男人天底下最帅。”
权捍霆满意了,眼角漾开一抹笑纹,冲淡了周身肃杀的气场。
“都说了让你好好待在医院,不要跟来,交给我处理就可以了,偏不听。”
“自己的仇,当然要自己报才爽快。”她看了眼角落里,像个破烂木偶一样蜷缩的男人,笑意更甚。
“怎么,你还想亲自动手?”男人语气不满。
“怎么,不可以?”
“楚遇江,马上送她回医院——”
“别啊!”沈婠赶紧出声,“我话还没说完。”
男人转眼,好整以暇看着她,静待下文。
“就算不能亲自动手,那也要亲眼看着。”说话的同时,笑意骤敛,眼神一瞬凝结成寒冰。
站在两人身后,光明正大偷听的楚遇江:“……”
爷凶残也就算了,找个女人也一样凶残,以后让他跟凌云还有辉腾一众小弟可怎么活?
只能说,物以类聚,毕竟是两口子,心剖开那是一样的黑。
走在前面带路的某小弟,根本不敢回头。
他不像楚遇江那样离得近,自然听不见两人说话,却能清晰感受到一阵阵冷气压往他后背上扑。
如果他没看错,刚才进来的时候,六爷和他身边的女人是手牵着手的。
之前从来不曾听说这位身边有女人,今日总算开了回眼界。
虽然短暂一瞥,可那姑娘高高瘦瘦,清纯可人,乍一看就像个大学生,还是文静的乖乖女类型,没想到真人不露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