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们依旧驾着那辆不新不旧的马车上了路。
今日果然是个大晴天,空气里漂浮着夏天快要到来的气息,阳光射在林子里,可以看到那束光亮里飞舞雀跃的灰尘,路旁的杂草十分茂盛,郁郁葱葱,偶有微风拂过脸颊,一切显得那么舒适又惬意,如果不是遇到了一群人追逐着一个满脸脏污的姑娘的话,我想今天是完美的一天。
那个姑娘从路的另一头出现,穿得倒是十分雅致,月白色的长裙,上面绣着流纹。但发丝凌乱,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还沾了草屑,不知道是在哪里摔了跟头或是其他。那张面如银盆的小圆脸上挂着一对水杏般的大眼,眼里充满了纯真,她走得很悠闲,手里还拽着一根尾巴草,就这样蹦蹦跳跳冲我们走来。
走近了,我还听到她“咦”了一声,然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咯咯笑了起来,声音跟银铃似的,十分悦耳。
她离我们马车不过十步之遥,我看到她右脸脏兮兮的,蹭了一层灰,她见我看她,偏着头笑了笑,像个幼童似的,一点都不羞涩,只有满眼的好奇。
“姑娘,请问前面是否有人烟?”我脸上绽开自以为最友好的笑容,问道。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笑眯眯道:“有啊,有个好大好大的寨子!”她还用手比了比,十分可爱。
“谢谢。”我最喜欢这种面带喜色的姑娘了,看着就心情好。
“呵呵。”她笑了笑,突然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我和司空易对望了一眼,那个姑娘突然笑脸一垮,嘟着嘴道:“不好玩,又被找到了。”
我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那姑娘忽的蹦到我们马车前,朝我们道:“你们走开,我要进去。”
我对她的好感一下子荡然无存,又是一个被家人宠坏的娇蛮大小姐,于是没好气地说:“这是我们的马车,你进去作甚?”
“捉迷藏呀!”她说完,也不顾我和司空易堵在门口,就要往上爬,司空易一瞬间飘下了马车,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躲进了马车。
我有些不知所措,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姑娘,一声“你……”还没说出口,她一掀帘子,将芊芊玉指放在嘴边朝我“嘘”了一声,然后身子一缩,缩进了马车里,我只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一群青布衣装扮的人已经出现在路的那头,队伍不小,有十来个人,领头的是个身着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领口袖口都镶着银色的滚边,腰间扎着一条月白腰带,左边还挂着一枚质地极佳的墨玉。
中年男子长得十分慈眉善目,下巴上有一撇小胡须,他见着我和司空易,立刻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十几个人便停了下来,他上前朝我们抱了抱拳,十分彬彬有礼:“敢问两位公子,有没有见到一个十七八岁,身着月白衣衫的姑娘从这里经过?”
我很想指着我身后的马车说,那个傻姑娘就在里面。但因为不知这群人的来历,若是歹人我供出那姑娘的藏身之处,岂不是罪过。
司空易比我反应快许多,立刻答道:“并未见过。”
中年男子脸上有些犹疑不定,身后有一个人立刻凑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我听不清他们讲了什么,但中年人听后点了点头,朝我们说道:“二位公子,那位姑娘正是小女,她昨天偷偷跑出了家门,我们找了一夜才寻到此处。”
司空易便没再说话,我也有些犹豫,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犹疑之色,脸上挂起慈祥的笑,喊道:“芹儿,爹看到你的裙角了,快出来吧。”
他一副哄三岁小孩的语气,我心想这当爹的也不容易,都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被他像小孩似的哄,谁会上当啊。
却没想到,帘子真的动了动,随后帘子里传来女子疑惑的声音:“咦,我裙子明明没有露出去呀。”
世上竟然有这么单纯的人,我被这一发现震惊了。
结局不出所料,被唤作芹儿的姑娘被她老爹拖下了马车,嘴翘到了天上,一脸的不高兴,一边嘟囔着:“怎么又被发现了。”一边狠狠地瞪她爹爹,她爹爹却十分受用的样子,笑得乐呵呵的。
我原想着她老爹会质问我们为何将他女儿藏起,却没想到他不仅没责怪我们,反倒十分感激。
“二位公子真是好心人,在下替小女多谢二位公子。”
“爹爹,爹爹,继续玩捉迷藏呀!”那个姑娘拽起她爹的袖子轻轻摇晃,她爹爹露出无奈的神情,神情中夹杂着悲痛。
我这才明白刚刚意识到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这个叫芹儿的姑娘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和一个稚童无异,她对人还没有好坏之分,因此毫不犹豫地便上了我们的马车;因为轻信他人,也很容易被骗,所以被她爹一句话就露了破绽。
我不知道她是从小就这样,还是后天原因造成的,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萍水相逢,不好过问太多。
她老爹表达了感谢之意后,自我介绍了一下,说他叫西周品,住在前面的萝石寨里,如果我和司空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西府找他,我和司空易道了谢,他便牵着他女儿,带着一群家丁仆人往回走了。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我原以为只是漫长旅程中的一小圈涟漪,我们只是看客,并不会被那波纹波及到。但没想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不仅被波及到了,还走到了涟漪的中心,走进了漫漫红尘中的另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主动走进的,因为它能带给我一样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一样我刚刚下定决心要得到,便立刻出现在了我眼前的东西,我只能叹一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非常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