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
马小红眼尖早就看到了桂平,扯着嗓子笑岔了气:“单桂平,你跑啥呢?我吃了你啊?”
桂香也笑,过了许久才见桂平穿了鞋子上来。马小红见他脸上还沾了些泥,一时来了兴趣:“这脚上的泥巴倒是洗了,这脸上的泥咋不洗一洗?”
桂平耳根子红透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了个:“要你管!”
经过他家自留地的时候,桂平又蹦进地里抱了个西瓜上来。三人说了一些最近的趣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马小红一望她家还存着几十条牛仔裤,不禁瞪大了眼:“桂香,你这裤子还有呢呀?”
桂香直点头,准确来说她一直没找到好的销路。桂平抢了话头去:“这穷乡僻壤的,没有人识货……”
小红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你上次送我的那裤子可叫我们班的女同学欢喜了!都问我在哪里买到呢!这样吧,你这裤子我替你卖!”
第二天一早,队里送录取通知书的来了。桂平叫玉水县中录取了,马小红也收到了她爸带来的信,两人总分不相上下,但都绝对够上尖子班了。
桂香赶紧去水力镇买了些菜回来做饭,李红英还特意买来了炮仗,这可是难得的喜事啊。
……
单福满依旧是赶着夜路从赵家里回来,他今天又做了两份工,有个三叉的木匠今天没来,他主动提出做了那人的活,她闺女还怕他身体不好呢,他这明明就好好的嘛!
桂香早准备好了晚饭,今天做的红烧茄子单福满很喜欢,可提着筷子半天手里使不上力气,他极力掩盖,还是叫桂香发现了……
“爹,您明天不准去做活了!你那腰再这样下去就是半身不遂!”
单福满连忙解释:“香,爹真没事!刚刚筷子没拿稳当。你爹这不才四十来岁吗,怎么就生的那么娇贵了?再说,爹能挣一点是一点,现在爹养你们上学,等爹老了,你们不也要养我么。”
桂香眼圈一红,往他碗里又夹了些菜:“反正不许去!”
单福满最怕桂香掉眼泪,一口气说了三个好。
桂香叫桂平去收碗,自己则去了一趟陈家,和那工友说单福满的身体不好,明天起不去做活了。
桂香思索了一整晚,这个家不能只靠她爹,她要做家里的顶梁柱才行!既然重活一次,她绝不叫她爹和上一世那样了,要是有个人和她商量下该多好。
她脑子都是侯春生,从前这位哥哥替她做的决定都是不错的。桂香想写信给他,可提了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都过去半年了,那人估计还记恨着她呢!
桂平敲了敲门进来,唤了声姐。桂香赶忙收了桌上的纸笔笑:“咋还没睡呢?”
“我睡不着,姐,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桂平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和她说事,桂香抬了脸看他。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我打算开学不去念书了。”
“为啥?”他准备了那么久咋能说不去就不去?
“我不愿叫爹再为我受累了……”桂平垂着眼道。
桂香眼圈一酸:“你放心,我不会叫爹吃苦的。”
“可家里总得有个人挣钱养家,爹要是不去上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去,我也是家里男人,姐,我可以照顾你们的。玉水工地上小工两块钱一天的……”
“我说了不要你去!你就给我好好念书!单桂平,你生了猪脑子吗?”桂香一听他说工地的事,一屁股落到板凳上,气得直发抖,她绝不允许他去工地!
桂平也没见他姐发过这么大的火,急忙劝道:“姐……你先别急啊……”
桂香缓了缓气道:“你的心情我都知道,桂平我是你姐,要挣钱养家也是我先来!”她重活一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弟弟。
“姐……”
桂平还想说什么却被桂香打断了:“先去睡觉吧,你不是一直想和小红在一个班念书的吗,这成绩都出来了,你先安心读书,家里有你姐呢!你说你不念书才是在挖你姐的心呢!”
桂平背对着她,许久才说了句:“姐,我知道了。”
等着桂平出去了,桂香才又拿了笔出来,终于给那人写了这半年来的第一封信。做不成情人,他也是亲人啊。
……
马小红回了一趟玉水,顺便也带走了桂香堆积在哪里的裤子,再回来就给了桂香三百多块钱:“你那裤子一到就被我们同学抢光了,我和她们说是上海来的货,就那么几条,她们那群笨蛋竟然相信了……”
桂香捏着那钱直皱眉,她有些不信:“真的?”
小红咧着嘴笑:“当然是真的,要是我说假话,我就跟你姓!”
马小红每次说谎话,左腿就会抖啊抖的,今天也不例外。
“你这裤子都买出去多少条啊?”桂香笑。
小红挠了挠头道:“额……我有点忘记了。”
桂香也没揭穿她,握了握她的手道:“不管怎样,小红,你这可又帮了我一个大忙!”她这位朋友了解她的每一个难处,每次都想法设法的解决,这份情是多么难得啊。
九月一号眨眼间就到了,桂香亲自送了桂平去学校,帮他买了个热水壶。
整理妥帖了,桂香忽的想起来要帮桂平买几件衣服,这是城里,不比在乡下了。宿舍里的大多都是和桂平差不多年纪的人,穿得也齐整,只有一个往届生,梳着个油亮的头发不是很爱好,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
桂香瞅瞅时间,便拉着桂平去吃饭。来的时候,她怕他吃不饱,特意又准备了50斤粮票,趁着吃饭的档,全塞他兜里了。
吃完饭,桂香硬是扯着他买衣服,桂平直嚷嚷着有,不叫她乱花钱,桂香笑:“等你上了大学,我也不给你花了!”
开学第二天,老师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玉水县中的校徽,桂平将那校徽整整齐齐的佩戴在胸前生怕掉了,那感觉就好古代的帝王要好看管好玉玺一般。每每桂平照镜子的时候就会特意看一眼那校徽。脑子里都是他姐临走前说了那几句话:“这高中我是不打算去的,你去的话就每天好好学习,顺便把我的那份也学了,我才觉得不亏。”
这半年来,桂香不和春生联系,桂平却一直和他联系着,只是桂香一直不知道罢了。这不,才安顿停当,桂平就把他姐的事汇报给侯春生了。在桂平脑子里,春生就是他现在的哥哥、未来的姐夫。
……
桂香本打定了主意,这学期就不去学校的,但单福满不让,这初中至少得毕业啊!不然前面上的学不都浪费了吗?桂香拗不过只好又背了书包去学校,但单福满这几天又趁着桂香不在家去上工了。
桂香见他晚回来,有些不高兴。单福满嘿嘿两声:“桂香啊,等你们都有出息了,我就不忙活了。”
桂香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上工整个家就运转不下去。她倒腾想开家缝纫店,但这年头做生意还不敢张胆,只能口口相传。
村里的人自打知道桂香会踩缝纫机,不少都买了布来请她做。桂香的收费都不高,做的样子又新潮,准新娘都愿意找她做新衣裳,几个月下来光手工费就攒了五十多块钱。
桂香用上半年卖裤子攒下的钱,买了些的确良做了些衣服专门卖。只是她又要上学,到底做不了多少。
十月份,地里的棉花就该采了,桂香每天一丢下书包就提着篮子往自留地奔去,村里人送来的布料,多半要等上几天才能做好。
这个秋天,天气晴朗,棉花开得又大又白,想当年这棉花可是叫多少人家吃饱喝足了哟。桂香脑子里有个主意正在萌芽,她要是将这些棉花收购了起来,再转手到城里去,不就能挣上好大一笔差价吗?
她手里刚好有笔活钱呢!
……
西安的军区大院里,桂花刚刚开过一轮,落了一地的金黄。侯春生正领着新兵训练,今天练习的是打枪,他们有的第一次摸着枪,都兴奋的不行,这枪的冲击力也很大,姿势不对的话很容易受伤,姿势不对的侯春生都亲自指导:“叫你们抵住的是肩窝!你们往哪搁呢?这里面以后都是真枪实弹的,再有人找不准位置,就全体负重跑30圈!”
忽然章勤小跑过来,说来了两封家书。
春生估摸着是桂平来信了,但接过来一看,竟有一封字体清秀的,是……那姑娘写的,这么久了,她终于肯理他了吗……
那射击场旁边的白毛杨叫风卷得沙沙作响,章勤见他拿着那信竟然有些发抖,猜中了一点。
那底下的小班长找他有事,叫了半天也没见他反应,章勤直朝那人使眼色,春生忽的吹了军哨:“原地休息2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