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不去看看他俩吗?”小唯好奇的问抽屉抓药称药的楚云熙,小唯说的‘他俩’自然是指一架打的惊天动地的史则和李墨了。
“不去!”楚云熙答的干脆,手上拿着木头药臼捣着药。
“那公开械斗皇上会如何降罪?”小唯继续追问。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事?”楚云熙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小唯说道。
小唯在楚云熙的目光下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说:“他们都与师父很熟,而且这次事情好像闹的挺大的。”
“演给某些人看的而已,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楚云熙说完又低头忙她的药了。
“演的?”小唯惊诧。
楚云熙不回话,埋头在一堆药材之间。
小唯看着那分类成堆的药材,大多都是常见的香附、柴胡、川芎、熟地、当归、赤芍、夏枯草等等,在看到疏通血脉,散瘀止痛的妇科要药五灵脂后,便抬头问道:“师父,长公主的身体怎么样了?”
“只是小天花,没什么危险,这些是给她除痂痕用的。”楚云熙抬头想到捂着面纱的长公主,脸上露出了抹笑,又问小唯:“城外的张寒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行走?军医是不是按我说的方法在军中各处检查过?”
小唯点头,见楚云熙又专心去捣药,没再跟她说话,也没有要她帮忙的意思,更不像以往那样要她仔细看着学习,小唯不敢随便插手,也不再问什么,可她也不知该做什么。这药房是在城中心位置,因与府衙不远,侍卫将周围戒严,没有任何百姓,她要给人医治病情,还得骑马一个时辰左右才能看到居民区,而如今城内天花泛滥,皇上将半数御医派往城中各处,她误闯碰到了不太好,本来被人称做‘医仙’就惹了无数蜚语,她如今不能再出任何事,不然一心想让她离开的楚云熙,肯定借由赶她走的。
小唯闲的无聊,看到药房外的小院有口水井,看了看楚云熙仍专心在一堆药上,便自顾去那隔了一条街的居所把楚云熙的衣服床被装在木盆内,端过来准备清洗时,院内却多了几个侍卫守卫,武王皇甫泽在药房内与楚云熙小声说着什么,小唯也没去打扰,就在外院洗衣。
“你何时喜欢上小唯的?我怎不知道?”药房内的楚云熙有些惊讶的问对面脸色微红,全身都显的有些僵硬的皇甫泽。
皇甫泽却不回答,只僵硬的坐着,神情却带了几分倔强一般看着楚云熙。
“哦……”楚云熙了然的笑笑,点头无奈的说:“你是想和太子争夺而已吧?”
“不是!本王是真心想娶小唯姑娘!”皇甫泽听楚云熙如此揣测,神情有些不悦,语气坚定的说道。
楚云熙看着面前的少年,欣赏他的勇气,但是楚云熙实在不知武王和小唯有什么交集,也没看出小唯有喜欢谁的样子,虽然她对感情的事不懂,但小唯也从未向她这师父说过,便问:“那小唯愿意嫁给你吗?”
“不知道!”武王老实回道,看楚云熙打量着他,便以宣誓的语气说:“本王一定会照顾好小唯!”
楚云熙听了却摇了摇头说:“我虽是小唯的师父,但小唯的婚事由她自已作主,此事要征询过小唯才行,她愿意了我也没任何意见。”
武王听楚云熙如此说,便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墨翠龙纹玉佩,双手小心而郑重的放在桌上,才说:“这玉佩是本王母妃所留,烦请转赠于小唯姑娘,若是她不愿意,本王也不强求,只要她未嫁人,本王会一直等。”
“你……”楚云熙本想说让他自已去送,但一想,那就成男女私订终身了,便转了另个问题问道:“皇上会同意吗?而且我不会让小唯做妾。”
“只要小唯愿意,本王会说服父皇同意的,实在不行,本王可以舍弃皇族姓氏,带着小唯远走他方,避开纷扰,到市井间做一对平平淡淡的夫妻。”皇甫泽态度认真,语气坦诚。
“本以为你是个冷酷而固执的人,一心匡扶社稷,没想到你竟生出此念,你真的愿意为了小唯,远离这天下纷争,从此平淡一生?”楚云熙试探问道。
“若真能平淡渡过一生,其实是种福分。”皇甫泽苦笑说道。
二人正在药房内说话,长公主蒙着面纱,一身青烟紫绣游鳞绢花裙,梳着反绾髻,戴着镂空兰花珠钗,带着二名婢女,四名侍卫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小唯见过长公主。”小唯首先看到来人,擦净手后过来给长公主见礼。
“小唯不用多礼,若按辈分,你叫本宫声师娘也行的。”长公主看着房内仍未察觉到外面动静,像在商议要事的二人,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停了脚步,和小唯聊了起来。
“长公主身份高贵,小唯不过一介民女,不敢高攀,而且……”小唯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师父也从未让小唯称呼您为师娘!”
长公主听了小唯的话,笑脸未改,只是看向小唯的眼神却变的有些幽深莫测。
“她大概是忘了说了,本宫问问她,也会让她好好教教你。”长公主说完,又看了看对她有敌意的小唯,不再多说,准备离开。
有侍卫机灵,已禀报屋内之人,二人出去相迎,正看到长公主对小唯说的最后一段话。楚云熙走近便随口问了句:“我忘了教小唯什么?”
“你忘了告诉小唯以后称本宫师娘就可以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长公主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楚云熙愣住,小唯不说话,二皇子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着长公主又看看小唯,一时间竟一片寂静,楚云熙良久才说:“小唯去端茶水过来,那个……武王有事就先去忙,事情我记着了,你回去等消息,恕不远送了。”
皇甫泽看了眼小唯,点头对长公主行礼后便先走了,小唯也以端茶水之由离开了,楚云熙和长公主并行来到药房,楚云熙先一步将桌上的玉佩收起放到腰上挂着的荷包内,长公主看到楚云熙的动作,眼睛微弯,面纱后的唇也勾了起来,似笑非笑却什么都没说。
长公主坐在刚才皇甫泽坐的位置,看着桌上的药材问:“你又在制什么?”
“研究去痘印的药,若是成功肯定大赚一笔。”楚云熙神情有些开心的说,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原来你是在忙着赚钱?”长公主斜望了楚云熙一眼,又去看那些捣碎的药。
“应该说我是在拯救万千爱美的女子的同时在赚钱。”楚云熙说着,看长公主来找她也不像有急事,便又拿着药臼接着捣药,自顾忙她的。
“那你治疗本宫这么久,要付医药费吗?”长公主挑眉看着楚云熙问。
“哦,长公主的药费已经付过了。”楚云熙头也未抬的说道。
长公主倒是有些讶异的问:“何时付过?”
楚云熙抬起头,看着长公主神情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那个……我当初离京的时候,在驸马府仓库内拿了一匣东西,虽然卖不出去,但诊费就用那些抵好了。”
“你拿了些什么?”长公主看着面前这人,又说到:“驸马府有东西二个仓库,你去的是哪个?”
“好像是东边那个,也没些什么。”楚云熙脸有些僵硬,感觉就像偷窃被抓,主人私设公堂,问贼都拿了什么,然后便考虑是下令一顿痛殴,还是将其剁手断脚。
“你拿那些做什么?”长公主仍旧平心静气的问楚云熙。
“给小唯当嫁妆。”楚云熙有些低气不足。
长公主沉默好久才问:“送出去没?”
楚云熙摇了摇头,小声的说:“没收。”
“驸马府东仓库是放本宫的嫁妆的,你不知道?”长公主哭笑不得的看着楚云熙说道。
楚云熙不与她对视,摇了摇头,偏头作四顾状。
“此事便算了,本宫再问你,本宫得的是小天花,并没有生命危险对吗?”长公主看着楚云熙问,因为一般出现天花症状者会在三到五天死亡,所以长公主才会感觉出不同来。
“大天花、中天花和小天花的病症完全相同,传染方式也一模一样,只是致命率不同,虽然殿下只是良性感染,但感染小天花也有百分之一的生命危险,说不定殿下就成了那百分之一呢?谁也说不了的,殿下就为这事来找我?”楚云熙停下手中的活,淡淡的看着长公主,极力表现的神情镇定。
长公主看着楚云熙,四目相对,这次是长公主先移开目光,她微偏头,看着桌上药材,声音有些低沉的对楚云熙说道:“这次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帮太子,如今局势混乱,而我行动不便,徽州城内近半兵力都在你手,只有你能助他了,承乾也许现在还不是个合格的储君,但我实在不愿看到他出现不测,若承乾有任何意外,我死了也无颜见母后,你出手帮帮他,也当是帮我。”
楚云熙看着说完与她对视的长公主,长公主应该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脸色都显的有些僵硬。
“若我不帮,殿下又会如何?”楚云熙偏开目光,缓缓说道。
“父皇多疑,太子无力,兵微将寡,瘟疫四起,人心涣散,事到如今,还能如何?”长公主悲凉一笑,看着楚云熙说道。
长公主说的很对,也将如今形势看的分明。这场瘟疫就算知道牛痘能防治,但是人力控制有限,而那些人还安然于这短暂的平静,苟延残喘,得过且过,却不知,徽州形势已如临深渊,处境也是如履薄冰,等华夫人缓过这场瘟疫后,一旦发兵而来,到时便是灭顶之灾。
“你觉得我能力挽狂澜?”楚云熙苦笑,又说:“实际兵权在李墨手中,我无能为力。”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徽州?给了希望又陷入绝望吗?或者说你想要什么才愿意出手相助?”长公主脸色如冰,定定的看着楚云熙。
“长公主果然翻脸如翻书啊。”楚云熙冷笑说道,话出,气氛便变的有些拔剑驽张起来。
“彼此彼此。”长公主面无表情的说道,似乎觉得再多说无益,便起身欲走。
“长公主当初放华夫人一行到边境,那肯定留了后手吧?”楚云熙笑着,大大咧咧的对长公主说道。
“放?”长公主说着转身回看楚云熙,直勾勾的看,若眼神能杀人,楚云熙肯定已被千万万剐。
“难道不是?”楚云熙语气笃定,神情似乎已经认定了华夫人能到边境就是长公主放的,不然聪慧无双的长公主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除去华夫人。
“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本宫,可本宫为什么要放她?而且你也太高估本宫了,当初朝廷已下通缉令,而本宫也将大半暗卫调去搜查,却没任何消息,华夫人能到边境是因为有内奸相助,不然她如何通过道道关卡?”长公主皱眉向楚云熙说道,更似在神情悲愤的自辩。
“是内奸?”楚云熙惊问,同时心底一凉,若长公主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内奸可能还在她们身边,她宁愿相信是长公主放华夫人到的边境,也不希望是身边出了内奸。
“对,一个藏的很深的奸细,而且应该还在我们身边,也许就是我们认识的人之中!”长公主语气森然冷彻,想来对那内奸是恨之入骨。
“有怀疑人选吗?”楚云熙也皱起眉问道。
长公主摇了摇头,说:“如今既要查出内奸,也要想办法迅速离开这徽州,继续南迁。”说着,又看向了楚云熙。
“好吧,我确实有办法能避开齐王和李泰的军队南行。”楚云熙说着,脸上却并无高兴的神情。
“什么方法?”长公主一听便急忙问道。
楚云熙却看着长公主,缓缓的问:“若有天我的身份爆露出去,殿下会如何应对?”
长公主闻言,愣了好久,楚云熙一直仔细的观察她的神情变化。身份爆露自然是指女儿身份这事,若有一天,天下人都知道长公主的驸马是一名女子,那时,长公主该如何自处?又会如何应对天下人的眼光?
“好与坏,在于你的留与去。”长公主思索良久,才艰涩的说了这一句,她心里希望楚云熙能懂她的意思,她从来没有讨厌楚云熙的靠近。
“留又如何?”楚云熙看着长公主的眼,缓缓的问道,心跳已如雷鼓,语气却莫名的带着小心与试探。
“愿共生死!”长公主与她对望,神情认真。
楚云熙暗松了口气,接着问道:“去又如何?”
长公主看着面前的人,心似乎浮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良久,似是认命,才慢慢说道:“坦然接受!”
“此言当真?”楚云熙想要确认。
“击掌为誓!”长公主举起右掌,神色坚定。
二掌相抵,楚云熙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是豁然一笑,对长公主说:“我会陪你,直到我死。”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不安的心便突然平静了下来,那一瞬,长公主在楚云熙的星眸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已的影子,影子的眼睛里带着笑,笑的是从未见过的轻松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