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中原的来电,捎来的果然不是好消息。
“刚收到消息,东风区检察院的公诉科,决定对任思敏免于刑事起诉。”
闻言,哪怕宋澈早有心理准备,也禁不住怒形于色。
刚刚万书记那么的蛮横霸道,他都没置过气,但听到如此徇私枉法、颠倒黑白的行径,着实是远远冲破了他的内心阀值!
没错,他很早之前就看清了这社会的众多潜规则和明规则,也知道在公权力的背后还蛰伏着许多阴影。
但他一直认为,这社会、这法律、这权力,应该是有底线的!
可现在这个消息,无疑展露了一个相当残酷的事实!
他终于看透了,在利益和私心的苟合下,道德往往是没有底线的!
葛中原大概也能猜到宋澈的愤怒情绪,叹息道:“老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世道,从古到今,总少不了如此荒唐的烂事,不怕你耻笑,老哥在公安口混了快半辈子,这比更黑更脏的勾当,也见识了不少,但于我而言,很多时候只能在暗地里骂几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果唱黑脸的人太多太强了,像咱们这种唱白脸的,至多就是起衬托的作用。”
“所以你也准备妥协了?”宋澈气极反笑了一下。
“按兵不动、谋而后动。”葛中原调侃道:“你自己一开始,不也是存的这个心思么?”
“但我没想到那些人敢这么猖狂,我才刚被停职没几天。”宋澈道。
“你太高估自己的作用了,你的停职,只是一个***,哪怕你继续安然无恙,他们也一样要这么干的。”葛中原道:“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周森路,你应该知道的吧,上次我跟他对接任思敏醉酒肇事逃逸的案子,就察觉到这老小子的口风不对劲了,看样子,已经被任广成那些人公关了吧。”
上次在铂金庄园,任广成、潘局长和周森路汇聚一堂,谈的主要事项,就是想方设法的给任思敏开脱罪名。
虽然被宋澈半路摆了一道,吃了不少哑巴亏,但并不代表他们就要震慑于宋澈而不敢再越雷池了。
宋澈不过就是一个副主任科员,无权无职、芝麻绿豆,连给他们当绊脚石的资格都不够。
至于宋澈的那些靠山,忌惮归忌惮,但也犯不着一直草木皆兵。
颜锐铎和孙家来夫妇,一个军官,一个商人,能量再大,也不会贸然把手伸到政府这边。
唯一值得一提的还是刘相韬,毕竟当初是他力主从重从严调查肇事顶包案的。
不过一市之长,也不可能一直把心神放在区区一件案子上。
加上刘相韬推荐的宋澈被查出了违纪问题,能做出“弃车保帅”,无疑代表刘相韬已经决定切割跟宋澈的关联,甚至向市委书记钱未来妥协退让……
这一系列因素,最终促使任广成再次“铤而走险”,通过检察机关,将儿子的罪责定了一个从轻发落!
“判缓刑的依据是什么?”宋澈沉住气问道。
“纠正一下,不是判缓刑,而是免于刑事起诉。”葛中原道:“说穿了,一旦法院通过,任思敏顶多掏一些民事赔偿金,就能拍拍屁股重获自由,甚至连档案上都不会记录……没错,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做出这种决定的依据,是检察机关内部的定论,在没有结案之前,我也没权限探究,但用屁股随便一猜,依据无外乎任思敏没有主观恶意,且事发后积极赔偿受害者,对于顶包逃逸,全是他女朋友的主张……”
“这依据,你信?”
“鬼信!”
葛中原直接对自己的猜测嗤之以鼻,“现在,事情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老哥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你是怎么打算的,可以跟老哥通通气,能帮到,责无旁贷!”
闻言,宋澈的脸色稍缓。
他渐渐改变了对葛中原的看法。
原以为这家伙是个典型的墙头草老油条,遇事只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案。
但如今,自己涉嫌违纪被停职,他不仅不避险,反而主动伸出援手,还真有点侠骨柔肠的风范。
“还是那句话,按兵不动、谋而后动。”宋澈道:“不过,想必那群混蛋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我再次跳出来要干涉案子,恐怕他们会对我发动下一步的攻讦了。”
“总算你还挺冷静细心的。”葛中原道:“之前一封举报信,是直接寄给纪委的,但纪委的贺书记貌似跟刘市长他们通了气,暂时压了下来,除了停你的职,也没有上纲上线的对你三堂会审。不过,那群人看纪委这条路走不通,估计会走检察院这条熟路了。”
检察院反贪局!
通过葛中原的提示,宋澈立时想到了这个机构,以及潜伏在任广成背后的周森路!
可想而知,任广成肯定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
在刘相韬选择性的帮宋澈逃过一劫之后,任广成十之八九会再下黑手。
而他的老熟人周森路,先是帮他的儿子免于牢狱之灾,接下来,再帮任广成彻底除掉宋澈,也在情理之中了。
再说了,除掉宋澈,周森路自己也能高枕无忧,符合一致的利益。
只不过,有一点令宋澈想不通:“我比较好奇,周森路哪怕再胆大包天,或者收了任广成的大趣÷阁贿赂,按理说,也不敢在这关头这么明目张胆的徇私吧。”
“何止是徇私,分明是寻死!”
葛中原冷哼道:“你别看周森路现在能在这案子上颠倒黑白,实则是自掘坟墓,要知道,现在我们省内,每年都会对各市的案件审理来一次盘点,在如此证据确凿的恶劣案子上,嫌疑人却最终免于刑事起诉,省检察院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换句话说,这老小子的仕途是走到头了!”
“那就很奇怪了,任广成到底是给了他多大的好处费,居然令他愿意承担身败名裂的下场,也要冒大不韪。”宋澈的嘴角渐渐绽放出笑意:“或者说,任广成拿到了他某些把柄,令他不得不冒大不韪。”
“唔,关于这一点,我更愿意相信你后面的揣测。”葛中原也笑了。
两人的默契在这一笑中达成了。
“那接下来,劳烦葛大哥了。”
“好说,回头请老哥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