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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劫道(1 / 1)

“救命啊!”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从胡同深处传了出来。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路灯早已亮起,傅家甸胭脂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傅家甸这一带是哈尔滨有名的黑街,是个谁也不管的地方,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却病态地繁荣起来,到处都是廉价的妓院、酒馆、赌场、大烟馆。

这里的白天和夜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上午各家店铺很少有开门的,只是到了下午,才陆续开张。整个街道显出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只有那些卖苦力讨生活的人才不辞辛苦,站在寒风里不停地叫卖,间或有几个站街的妓女,怯生生的站在路边,冷漠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但是到了晚上,这里就变得异常热闹起来,所有的妓院、酒楼全都开门迎客,叫卖声吆喝声猜拳声不绝于耳,到处灯火辉煌,全然一幅醉死梦生的画面。

和这种病态的繁荣相伴的就是不停地发生斗殴。在这里,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打架的借口什么都有,为了一个女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有时甚至为了几块钱,为了别人多看自己一眼,甚至为了一句话,就可能把人给捅死了。

这里的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遇到打架的事,大家不是躲得远远的,而是围起来看热闹,看到兴起处,还有人跟着好。更有好事者,在酒楼上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几个人打起赌来,看下面谁能打倒谁,输者罚酒数杯,也算是助助酒兴了。

前几年,日本开拓团侵占了农村大片土地,那些失去土地的老百姓被迫离开家乡,很多人在城里流浪,很自然地,傅家甸一带成了不少流浪农民的归宿。

他们在街头乞讨,有的人把妻子女儿卖到妓院,然后就在鸦片馆、赌场里耗尽悲惨的人生。如果是在冬天,每天早上,路边总能看到几具被冻死的尸体,人们从尸体旁边走过,面不改色,好像地上躺着的不过是一条狗一样。

在这一带,大白天公开抢劫也不稀罕,喝醉了酒的人糊里糊涂被扒光了衣服的事经常发生。黑帮决斗也喜欢挑这里,双方几十号、上百号人拿着棍棒、短刀,大声吆喝着,杀他个昏天黑地,不亦乐乎。

面对这种情况,难道就没人管一管吗?

日本人对这里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他们无力管,也不想管。大日本帝国勾画的王道乐土只瞄着中国富庶的地区,可不包括傅家甸这种地方。

警察早就不敢到这里来了,顶多只是走走过场,这些人只想着抱着公家饭过日子,可不想糊里糊涂的把命丢在这里。在这里隔三差五,就会不明不白地少个人,多具无名尸体的事在这里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如果想要逞英雄,没准第二天消失的就是你。在这里死个人比死条狗还容易,不管你是低贱的流浪汉还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傅家甸这一片就是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了哈尔滨三教九流的各路货色,这里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也是各种黑市交易的好场所。地痞、流氓、伤兵、逃犯、青帮、日本浪人、野鸡流莺,真是白丑大全,应有尽有。

总之,这里的空气里弥散着低贱、恶俗、粗野的颓废之气,失败者则是这里所有人的共同标签。

这一片巷陌纵横,差不多每条巷子都是这样一副艳俗不堪的样子,胭脂巷就是其中的一条颇有代表性的巷子,傅家甸所有的特点在这条长不过百米的巷子里全都有所体现。

刚才那一声惨叫就是从这里的一条胡同里传出来的,不过这一声惨叫引起的反应和一声咳嗽差不多,一个站街的妓女向这边转过头,两个坐在路边的酒鬼停下喝酒,几个闲人停止说话,一个路人停下,竖起耳朵听了听,又马上走开了。

不一会儿,这些人看见一个高个子从胡同里面跑出来。这人一身车夫的打扮,一件破棉袄用一根绳子扎着,头上戴着一顶破棉帽,把头遮住了大半,他飞快地从这些人身边跑过去。

那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妓女注意到车夫的一只胳膊好像有些不灵便。事后,她跟警察说那人的胳膊好像受了伤,但她没看到血,地上没有,那人的衣服上也没有,她只是感觉那条胳膊动起来不如另一边的幅度大,这大概是因为她是做皮肉生意的,对人体运动有着比常人更加细致的观察。

“是右臂。”这个妓女事后对警察肯定地说。

等那个车夫跑远了,这件事才引起人们的注意。胡同里面再也没出来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快步走进去。

打头的就是那个妓女。

胡同不长,里面没有路灯,黑乎乎的,借着大街上的路灯,那个妓女首先看到的是一辆黄包车。她走过去,发现是辆空车,车上没人。这时,她听到旁边有呻吟声,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妓女急忙走过去,弯下腰,看见那个女人捂着肚子,嘴里一阵阵抽着冷气,旁边地上有个闪亮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这个妓女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一个弱女子,居然没让一个拿着匕首的壮汉得手,而且还把他吓跑了。大概在女人中间,妓女是受男人压迫最直接的人,所以,当看到一个女同胞这么给女人争气时,这位妓女立刻变得急公好义起来。

她马上蹲下来,迅速拨开那女人的手,发现她手上和肚子那一片衣服上都是血。作为胭脂巷的住户,对这种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也知道该怎么简单处理。

那个妓女对躺在地上的女人说:“你不要动,伤的不是致命的地方,就是血出的有点多。”

她立刻吩咐一起过来的几个人,把那辆黄包车拉过来,要他们把受伤的妇女送到附近王医生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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