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和林鹏做生意的时候认得,有眼缘儿的交情很快成为知己,再就互相吐露底细,林鹏清清白白的商场老油条,老孙以前做的勾当没法提。
老孙告诉林鹏:“倘若遇到过不去的事情,你就来找我,兴许我能摆平。”
林鹏没白找他,八万两银子送上,这有助于加深好兄弟的情谊。
拉开房门直接面对风雪的捶打,老孙拎着包袱走入雪中,屡屡回到西咸王城对他也有困难,商认宝的眼里只有旧东家,老孙可以不用再来,愿意善后的林鹏不是大善人,他不会为善后而担当杀人越货的责任。
......
哄堂的大笑声自纱屏的那侧传来,能看到商会大厅的这个房间里暗烛幽光,看着交易的活跃,坐在这里的承平伯夫人和秦氏噙着笑容,在这属于她们的一方宁静小天地里心神悠游。
伯府商会的最后一天就要结束,妻妾在意的已经不是金钱,而是未亡人立足于这个世道的途径,伯夫人她做到了,没有伯爷撑门户的伯府俨然还是王城的中心地带之一,妻妾不会参悟官场、商场有相通之处,主导市场的主体都是人,她们只知道平静的日子里尽情观赏繁花的绚丽,是一种不容易。
秦氏容光焕发的端着白瓷炖盏,惬意的品味她入冬后就增加的燕窝,向着座位最近的陈娘子轻声说笑。
在晋王的枕边人里,陈娘子是与世无争的那个,南宫夫人、蒋夫人她们都想簇拥着伯夫人入座,方便谈天也方便仰慕,说不定还能掏出点生意经,陈娘子每每来做客总是和秦氏相邻。
这个本分的女人有自己知趣的想法,秦氏好歹还有个妾的名头,她们这些人看似轰轰烈烈的在王城众人的眼里热闹着,又被恨着,外室这种听着不受拘束的身份,貌似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其实没得到跟的那个人府第的正式认可。
陈娘子向秦氏交谈总是相当的谦卑,特别是梁仁大婚的消息传出来,哪怕娶的不是有名的奚家之姑娘,新人出现三把火,从新鲜劲儿能系得住晋王殿下,从尊重的角度上殿下也不应该再流连府外,做好再不见到殿下的陈娘子将重新回到民妇,秦氏这高门妾的身份再次远高于她。
常年省吃俭用的陈娘子自己还做活,拿出来一算养老银子足够,只缺一个招赘的女婿就尽皆圆满,她需要一个上年纪的人絮絮叨叨,得到几句指点,就愈发的恭敬秦氏。
小桃坐在她脚下的小杌子上,面颊上延伸着笑涡的旋儿,往眼角飞往耳边飞往她旁边茶几上的礼物上飞,十七、八个大小不等的锦盒来自这里所有人的馈赠,今晚叫唱的货物本就脂粉浓香、头油梳子篦子等女眷动用物品。
秦氏满意于陈娘子安居外室几不惹事,虽然有南宫夫人和小宣夫人拖累这个老实头,可交往以后从言谈举止里就能发现陈娘子的本性,她跟随殿下为的是一衣一食,就像她同街道的邻居不曾看轻她,秦氏也没有。
“王妃就要入府,你就要失业,给小桃找女婿撑起门户是个正经的事情,这衣料给小桃,这是我的几件金银首饰,别嫌弃,冬巧说不要,就给小桃吧......我们冬巧也是小丫头跟着我,过上两年也要挑个好女婿。”
秦氏给出来六个盒子,伯夫人也是衣料、金银首饰,又是一封百两的现银给小桃添箱,南宫夫人等未必真心给,她们对王妃的抵触一看便知,不过跟在伯夫人的后面不敢推辞,也多少的给点,商会上的头油篦子不零卖,伯夫人让分出几小件来,卖货的商人们没有违拗的。
南宫夫人给了一套桃木梳,古人认定的神秘观念,桃木避鬼驱邪,拿桃木送人喻意吉祥,温暖的南兴出产十几个品种的桃子,桃木从来不缺,这一套梳子足有十几把,价格其实不高。
小桃欢欢喜喜的谢过,她的名字就叫桃啊。
蒋夫人给了一套十二瓶的头油,从春天开的香花到夏天的荷花味头油,再到名声最广的桂花头油到冬天的梅花头油,小桃也喜爱它们精致异常,有的香味淡雅,抹在发上极为合适。
跟着陈娘子久了,小桃穿衣打扮也相对的朴素,除去当季的花香,也不是最爱浓郁的桂花头油香,梅花淡的几乎没有,擦身而过后似乎才有远方的幽香,小桃觉得这瓶娘子会喜欢。
以下小宣夫人等要么是脂粉要么是块衣料,南宫家的香圆说好送一块自己淘弄的胭脂膏子,小桃成亲那天可以拿来红唇,小宣夫人家的甜圆儿就说她绣一块喜字儿帕子,小桃一一谢过。
今晚主持的管家林诚宣布商会结束时,沙漏落在四更上,冬夜的凌晨不敌揭开门帘后的冲天气氛,熙熙攘攘的商人往外面走,热火朝天的像是春暖提前到来。
他们说着笑着,假意羡慕着别人而又认真盘算自己的收获,周大贝走到哪都爱抢风头,在说话声里也是今晚的风云人物之一,别人都夸他货物进的多,明年一年的大钱稳稳赚牢。
周大珍哈哈的笑声里,林鹏和他带来的商人们也是笑语不断,他们还有几个小商会要逛,就把货物买齐,接下来一年奔波送货交货卖货足够忙的,商人越忙越喜欢,只要有利可图,拿着算盘预先得出息银的这些人红光满面。
“林老板。”
林诚叫住林鹏:“您像是丢了东西?”
林鹏摸摸衣袖和怀里就忽然明白,向周大贝道:“不要你陪,我自己认去,你们......”挤一挤眼睛,这是前晚和昨晚胡天胡地在红街的心照不宣:“老地方等我,老人、老菜和老酒水。”
“哈哈,这几个老字用的好,老地方就算你风趣,老人、老菜和老酒水实在贫嘴,咱们先走一步相看相看,今晚一定让林老板换新人......”
周大贝没这么贫上加贫,这些是林鹏找来的精明商人,骨子里都会玩。
李元宝和姚福星的货也进的满满,太多了,和周大贝进的货物一样,交付给龙门商行旗下的镖局先行运走这批,同车打发走一些二掌柜的和伙计,接下来就是逛,也许买,这两个化身帮闲,起哄比侯三还要敏捷。
“好啊,今晚不醉不归,不喝的就是不给我们兄弟面子.....”
侯三露出怕怕的神情:“还要喝?自从您二位跟来,哪天不是不醉不归,我.....认怂成吗?兄弟我去年娶了老婆,身子骨儿不成了.....”
听到的人都是笑骂,不是他们一行的也笑的前仰后合:“打这个贫嘴的,这话亏你怎么想出来......”
这个时候林鹏跟着林诚的后面回到大厅,空无一人的大厅回荡着刚才的喧闹,林诚开口也像是个回声,一张大红的请帖放到林鹏手上,林诚低笑:“后儿我家举办古董商会,对外卖进门钱两千一位,您是我家的大主顾,伯夫人说赠送请帖,还请林老板你们那天光顾,”
张开手掌挡在嘴角,神神秘秘的道:“不喜欢古董可以不来,若是喜欢,那晚全是好货色。”
“喜欢。”
这一年里林鹏多次后悔,早知道文听雨死的这么快,他不应该畏首畏尾,除去留给自家三件古董,其它的全出售给晋王殿下,他后来寻门路参加庆平省的古董商会,和古董商人们努力打成一片,把原本归他的古董报个名字,简单的做个描绘,再听听价格能悔青肠子,全是有市无价。
再加上他手里的钱增多,他得学学,有机会给儿孙们再攒下几个好古董。
接过贴子就在原地拜下来,恭恭敬敬的向着内宅的方向拜了又拜,说着:“多谢夫人再次成全林某,若没有夫人的照顾,林某在南兴寻不到行市。”
承平伯夫人还没有离开纱屏那侧的小房间,她凝视着林鹏跪起,无法确实自己对这个人的看法对还是不对,可她总得试试,自从得到那个梦直到今天,她的路是一点一点走出来。
林鹏昂首挺胸的背影消失在大厅门外,携带的骄傲和自豪让承平伯夫人多出来底气,徐步的走出小房间,长廊上蒋夫人还没有离开,莲叶青的雪衣衬出她的苍白面色,她再一次晓之以情的口吻试图说服。
“夫人若是无法在王妃面前为南兴女眷之首,我们没有活路是自己命苦,伯夫人您还想像这几晚的逍遥自在未必还行,黄州奚家可是有十几块贞节牌坊的人家,武将世家掩盖住他家的诗书门第,却也助长守节寡淡的风气。”
她的眼眸转为幽然,投入雪空化为飘渺:“我等皆是俗人,比不得伯夫人年青守节令人起敬,比不得伯夫人挑起伯府的大梁重担,但伯夫人愿意为天下女子说话,我一定是你的阵营。”
她脚步虚浮的离开,雪地从来滑的原因,在离开伯夫人的视线这段距离,仿佛还有几回的踉跄。
承平伯夫人捧着手炉发怔,官眷们希望她为首,枕边人也期盼她为首,是什么时候她一个寡妇成了香饽饽,这里面都透着诡异,谁是最大的那点儿鬼心思。
难道奚家的姑娘古板严厉,难道奚家的姑娘将横加约束.....不好,她会拘束住殿下吗......伯夫人哑然的失笑,这不可能,她相信殿下挑的是个好姑娘。
殿下还是殿下,那个为南兴谋富裕而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比如他忍的挺苦,这也算是不择手段之一吧,那些年能不和鲁王撕破面皮就不撕破面皮,伪装的和气里强者永远得利,弱者永远失利。
这些话是长安为哄承平伯夫人早早离开西咸,回程的时候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告诉她,伯夫人听得懂长安的意思,鲁王虽想取你的性命,你忍一忍也没有什么,殿下还忍几年呢。
忍?
承平伯夫人向着房里走去,这是个很难学的字吧,像是她的圈圈叉叉更加的痛快些。
......
“哈哈哈,喝......”
“陈惜惜怎么还没来,难道大爷的银子是假的?”
南兴的冬夜是商会的地盘,凌晨则由红街包揽,除去承平伯府的商会,王城还有其它的小商会,结束后商人们转战红街,酒酣耳热里寻找新的神气。
肆意的欢笑声里,商人们争着出风头,为下一步炫耀自己招来的妓者铺垫,你叫的陈惜惜,他叫的陈爱爱,准备拿姐妹俩个比拼算新的下酒菜,另外还有王娇娇、钱纤纤等数不胜数,在这样人流拥挤的夜晚,叫得来的就是能耐。
周大贝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输了光彩,否则他的两万银子可怎么到手,和李元宝、姚福星坐下来就对着吆喝:“有银子的方是主顾,难道大贝爷我没有钱吗?再不来我换人了啊,我换个更贵的.....”
老鸨哄着他别着急,这不是姑娘少吗,好姑娘更是一夜坐十几个桌酒的不稀奇,角落里有个人抬起头面如土色,前红街第一败家子儿蔡大爷喃喃:“我又遇到这小子,这天杀的大贝爷,这回要是再背到我,我非收拾他不可。”
巡查御史蔡谦再次出现在南兴王城,带着他的新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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