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想到此处,心中无奈地自嘲:“别说你只问搞定一个区区潞州该怎么办,就算你问怎么把大唐起死回生,哥也可以给你大侃特侃说个三天三夜——当然,哥是不担责任的……问题是你李克恭同志不像那么有气势的人,有些建议,哥说了你也不明白其中道理,指不定一听之下就决定把哥的人头砍下当夜壶,那须不是耍的!”
李曜于是便垂下眼帘,轻声道:“两税之法,有利有弊,其中缘由,天下贤者俱知,然则至今不能改之,何以?愚以为不过‘入不敷出’一词而已。【\/本\/文\/来\/自\/八\/戒\/中\/文\/网\/】”
李克恭“哦”了一声,小眼睛看着李曜,似乎等他继续说起。
李曜便道:“所谓入不敷出,便是说朝廷与郡县各级征收赋税,然则依旧供应不足,因此只能频繁地加税、加徭……如此百姓不能负担,只好逃亡。由于税制固定,逃亡越多,余者便更不能负担,只好也跟着逃亡。有百姓,便有一切;无百姓,便无一切。倘使天下人皆逃亡他处,大唐焉能续存?”
李克恭摸了摸胡子,眨巴了一下小眼睛,问:“原是此意?然则如何才有百姓?才多百姓?”
李曜答道:“百姓所求,无非安居乐业是也。欲安居,则需休养生息,尽量消弭兵事;欲乐业,则其言甚广,非是三言两语可以理清。”
李克恭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今日便暂且不说也罢!……五郎,此番你立下大功,为我潞州消弭一场祸患,在危急之下,仍将军械送抵,除军械供应所应得,某再赏钱万贯,以为酬谢。”
李曜心中一喜,不过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昨日之事,还是潞帅平时管教得法,纵然有些小人挑唆生事,却仍有如李壮武这般忠义之士为节帅死战。某不过恰逢其会,节帅此奖,实是不敢克当。”
唐朝之时,官民之间不比“煌煌大清”,官与官相见,各自自称为“某”;官与民相见,也同样各自自称为“某”。这时的官员,就连“本官”都极少说起,哪怕身居相位,非到极端情况下,也少有自称“本相”的。
李克恭笑着摆手:“五郎稍安勿躁,且听某说完。”他轻咳一声,道:“某闻令尊曾云,贵铁坊产量进些时日已然大增,而这其中,五郎你出力甚多。并帅河东之处,有军器监,不论人数,还是作坊大小,均十倍于贵铁坊,然则产量却反而犹有不及……五郎既有大才,不知可有心去河东谋一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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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心中有事,面色不免沉重,回到客栈之时,卢三还以为出了什么坏事,连忙上前探寻,哪知李曜告诉他的都是好消息:货款两清,万贯赏赐。卢三不禁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为何郎君这般神色。
李曜没有将李克恭的邀请告诉卢三,是因为自己有些难以决断。
去太原,这倒是李曜之前就打定主意的事,但那是因为李曜觉得自己对天下大势毫无影响力,去太原那地方,至少可能保得住一世平安。但是眼下李克恭竟然提出这样一个邀请,李曜却是有些犹豫了。
按照历史大势,李克用的沙陀集团最终是击败了朱温的汴梁集团成为五代最终的胜利者,不过李克用自己没有取胜,李存勖暂时胜利,但没保住胜利果实,而后经过历代数十载变乱,最终是赵匡胤开创了宋朝,结束动乱……只可惜,宋朝再富庶,却始终无力在军事和政治上达到唐朝对周边各国的威慑力,汉人天下始终被北地胡虏压制,雄风不再。
如果可以,李曜其实更愿意帮助大唐重振雄风,只是……还是那句话,他现在根本不够这个格。
叹了口气,李曜转头对卢三道:“待会儿,节帅府会送来赏赐的钱帛,届时你拿五千贯,陪王燕然去一趟凶肆,买下棺木石椁等物回来安置,我们明早就走。//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卢三微微有些惊讶,但郎君自是郎君,郎君既然决定,他便照办就是,于是点了点头:“郎君但可放心,卢三省得。”
李曜回到房中,踱步片刻,走到书案边摊纸研墨,沙沙沙沙不知写些什么。李曜所住客栈,是潞州城中最好的几家之一,商队其余人等自然不会安置在此。他的纸笔是随商队带着的,以方便每日写下日记。
今天李曜因为李克恭的一番话,对唐末经济颇有思索,打算顺手记下。至于今后这些文字是否有用,是否无用,他此刻却也懒得去想。更不会预料到,这些稿件日后会被整理成后世赫赫有名的《圣宗百论》。
今日李曜所写,题目为《大唐财赋制度论》。题目较大,但李曜着笔之处,主要却是安史之乱以后。
安史之乱以后,唐朝的经济也遭到很大破坏,因此着手整理财赋制度。在均田制与租庸调制受到破坏的情况下,开始实行两税法,这标志着封建经济发展到一个新阶段。同时,在这一时期南方的经济迅速发展,并最后超过北方,成为全国经济的重心所在。
安史之乱后,唐财政十分窘迫。一方面是战争中消耗了大量物资,另一方面,方镇割据局面的加剧,使中央政府直接掌握的地区不断缩小。在这样的情况下,唐政府先后任用第五琦、刘晏等人整顿赋税制度,来挽救财政危机。
刘晏的理财,主要有三个内容。一是改进遭运。二是改革盐政。三是常平法的实行。
刘晏的理财活动,对唐后期的经济起到一定的挽救作用,对人民也在客观上有好处,所以当时有人把他与管仲、萧何相并提。
再就是杨炎的两税法。杨炎,字公南,凤翔(陕西凤朔)人,唐德宗时的宰相,也是唐代的著名理财家。在他主持下,改变过去的租庸调制为两税法,这是唐代、也是中国封建社会中赋税制度上的一件大事情。
任何制度的出台都有其历史背景,两税法实行的历史背景是:均田制的破坏;地主大土地所有制的发展;安史之乱的后果影响;农民起义的推动。
唐朝建立后,由于对土地兼并限制不严,贵族、官僚和地主便不断兼并农民的土地。到玄宗时期,一方面因为商品经济日益发展,从事兼并的富商大贾愈来愈多;另一方面,官僚集团也空前膨胀,如632年(贞观六年),唐朝文武官员仅有642人,至735年(开元二十五年)发展到18800多人,比以前增加近三十倍。因此,那时“兼并之弊,有逾于汉成、哀之间”。
由于土地向各类地主手里集中,国家控制的土地越来越少,这样就难以维持对农民的授田了。现存唐代敦煌户籍残卷证明,从武则天到唐玄宗时期,农民受田的数额已愈来愈少。说明从武则天以后,均田制度的破坏已经很严重了。
而在安史之乱以后,贫富分化更加悬殊,“富者兼地数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在唐后期,官府、皇室、官僚、豪富以至寺院,都拥有大小不一、数量不等的田庄。在各类田庄中,谷物生产都占主要地位。规模较大的田庄,还多有莱圃、果园、茶园、榨油、酿造、纺织等农副业和手工业生产。许多官僚大地主的田庄,还修筑楼台亭阁,点缀奇花异石,既是一个生产单位,也是供田庄主玩赏的处所。田庄内的生产者,主要是庄客和雇农。庄客亦称“庄户”、“客户”,或简称为“客”,他们是田庄里的主要生产者。地主阶级的疯狂兼并,迫使大量均田户纷纷破产流亡,这些破产的农民是庄客的主要来源。田庄主对庄客的剥削,上等田每亩收租一石,中等田收租五斗,租额占收获量的五成以上。此外,庄客还得听田庄主使唤,服多种杂役,被迫进行无偿劳动。
雇佣关系在唐后期有较大发展。855年(大中九年),唐朝颁发的令文说:“如有贫穷不能存济者,欲以男女庸雇与人,贵分口食,任于行止,当立年限为约。”因此,在当时各类田庄中者都有一批雇农,做为补充性的劳动人手。大多数雇农所得的报酬极为低微,这种封建的雇佣关系有极大的强制性,雇农的处境是十分悲惨的。比如李曜家中田庄的雇农,李曜一声令下,他们就得去铁坊帮忙,只是代州李家可算相当公道的东家,不仅发钱,还发奖励,因此那些工匠学徒才会那么轻松地被李曜调动起来,干劲十足。
唐代的田庄制与南北朝时期的田庄,有明显的区别。南北朝时期田庄里的生产者,主要是世袭性的农奴、部曲和佃客,此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奴隶。唐代田庄里的庄客和雇农,都属契约性的,他们在身份上已非世袭,较之士族地主的佃客、部曲有较多的自由,唐朝的理财措施在豪强疯狂兼并土地、均田制逐渐解体的同时,有越来越多的农民趋于破产,变成流民。据760年统计,国家控制的人口仅1699万多,其中纳税的237万多,与755年相比,国家控制的人数减少3593万多,纳税人数减少521万多,这样,就使国家的收入减少,造成了日益严重的财政危机。
由于以上种种情况,公元780年杨炎上书唐德宗,提出实行两税法的计划,获批准后开始在各地推行。
两税法征收的对象是户税与地税,户税与地税唐初就有,但没有制度化,现在加于法定,以代替租庸调。赋税分夏秋二季征收,故名“两税法”。主要内容据《新唐书·杨炎传》载,有以下几点:一是量出制入,中央政府作出一年财政预算,根据预算总额摊派各地征收。二是不分主户客户(逃亡外地居住的户),以居住地登记户籍。不管丁男中男(即不管年龄大小),以财产多少定户等(9等),按户等征收不同的税(户税)。三是两税分夏、秋二次征收,夏税限于六月,秋税限于十一月。四是租庸调及杂税一律取消,但保留丁口登记的册子。五是田亩也收税,以大历十四年(779年)的全国垦田数字作标准,平均征收(田税)。六是没有固定住所的商人,所在州县依照其收入的三十分之一收税。
两税法以财产(包括田亩)多少为标准收税,多少减轻了一些劳动人民的负担。改变了安史之乱后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有了比较统一的税制。改变了过去不问贫富、只问身丁的现象,“资产少者则其税少,资产多者则其税多”。相对比较合理。同时也扩大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为以后的税制改革开了先例。
但是两税法也有严重弊病,它不仅没有阻止土地兼并,反而使之加剧。而且两税法的税额是钱,但要以实物折合上交,这给各地官吏的贪污有机可乘。再有就是,两税法实行不久,统治者又巧立名目想法搜刮,苛捐杂税又纷纷恢复,等同于征收了双重赋税徭役,百姓负担甚至更加沉重。
除此之外,作为后世人,李曜特别关注唐朝的商业发展。
唐前期,北方有许多商业中心,安史之乱中大多毁于战火。而南方的商业城市日益增多,南方成为全国商业中心。
在各商业城市中,夜市己很普遍。王建有诗《夜看扬州市》:“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昇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还有《送友游吴越》诗:“……夜市桥边火,春风寺外船”。都生动地描绘了江南商业城市中夜市的繁华。
在许多商业城市出现的同时,在农村中或一些城市的郊区还开始出现定期的集市——“草市”、“村市”。它们大大加强了城乡之间的物资交流,为以后小城镇的发展开辟了道路。
这—时期南方商业的发展中,有一个重要事件值得注意,即出现了我国最早的汇兑制度——“飞钱”。“飞钱”的出现,是我国古代经济史上的一个重要标志。它标志着古代商品经济己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具有进步意义。
另外,在各商业城市还出现了邸店——货物寄存处。柜坊——存钱,类如银行。(但要收取保管费)。
总之,唐后期南方经济发展很快,但是统治阶级也加紧压榨,阶级矛盾仍在不断加剧。
李曜按照自己“先进一年多年”的思想,写下几条解决的办法,其中特别标出某些办法用于应急,某些办法用于长治……
过了许久,外头天色已暗,客栈伙计上来给李曜掌灯,他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忽然心中一动,不过买一套棺椁,怎的卢三带着王秦去了许久,此时还未回来?
李曜心中不安,收好纸笔,将稿件贴身带着,匆匆下了楼来,却看见憨娃儿百无聊赖地在一处空地上躺着,手中拿着他那根铁棍,举杠铃一般上下举动,不禁摇头,这夯小子简直就是精力过剩。
李曜喊了一声:“憨娃儿,跟我出去走一趟。”
憨娃儿听了,一骨碌爬起来:“可是要吃饭了?”
李曜翻了个白眼:“你除了吃还能想点别的么?今个中午,我不是叫人给你加了半斤鲜肉?”
憨娃儿舔了舔嘴唇,涎着脸道:“鲜肉是好,就是少了点。郎君,要不下回俺还是不吃鲜肉了,就风干的肉就好,半斤鲜肉可以换风干肉三斤多呢!”
李曜没好气道:“好了好了,答应你了。闲话少说,咱们去找王燕然和卢三他们,他们去买个棺椁,怎么去了许久?”
憨娃儿自然不会想到有什么不妥,挠了挠头:“想是他们先去吃饭了……”
李曜干脆不去理他,打头往前走去。憨娃儿生怕惹了郎君生气,忙不迭跟上。
走到外间,路人见憨娃儿拿着老粗一根铁棍,居然也不奇怪,李曜倒是心中有些疑惑,莫非这些人见多识广,连这等力气都不会让他们感到惊讶?转头一看,却又释然,原来那大铁棍漆黑颜色,旁人怕是看做黑漆木棍了。
走了不多久,忽然发现路上站满了潞州兵将,李曜忙找了一名附近的店家询问。
那店家也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说:“这位郎君,你有所不知,前面那大宅子,乃是后院军使安居受将军的宅邸,平时也颇多军兵行走其间,只是这两日不知怎的,人是越发多了。尤其是今日李壮武领兵回城之后,后院将多来了此处,到后来人越来越多,竟然把路封了,也不知这安将军是不是昏了头,这等事要是被那李潞帅得知,哪有他的好?”
李曜一听,头皮一下子炸了窝,心道:“坏了!大大地失策!都怪***史书记载不全,这安居受居然是后院军使!李元审这个牙将虽然管着后院将,但并非只管后院将一支兵,可这安居受既是后院军使,那么也就等于是后院将的正经一号领导,这次李元审带八百后院将出去,惹出冯霸造反,回来的只剩一半,安居受岂能甘心?”
正心中一慌,忽然听见安居受宅邸大门前一阵喧哗,接着就是一群衣甲鲜亮的兵丁俾校鱼贯而出,中间拥着一名身着一套凤翅兜鏊乌锤甲的将领,那将领身材不高,但颇为壮硕,手中提着一挺亮银点钢枪。
他出来之后,左右吩咐几句,身边士卒俾校立即轰然应诺,然后便有人给他牵来了一批黑马。这将领翻身上马,猛然挥手,众军士又是一阵欢呼,继而拥着他往前走来。
李曜猜测此人只怕便是安居受,刚要拉着憨娃儿进店躲避一下,憨娃儿已经瓮声瓮气道:“郎君,这位将军看似威武,其实脚步虚浮,俺只要一下,就能打烂他的脑袋呢。”
李曜瞪了他一眼:“休得呱噪,且进来躲避!那外面许多人,你能全杀了不成?”
憨娃儿不敢跟李曜争,被他拉了进来,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人多怎的,俺只是没有他们那么好的盔甲,要不然……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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