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绍祖开车直奔程家,他跌跌撞撞推开家里的门,吓得屋里的程青山和孔文莲一愣。程绍祖抹了把脸上的汗,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腿仍旧在颤,“舅舅和唐惜的妈妈是什么关系?”
程青山和孔文莲面面相觑,脸色均不好看,程绍祖一路上自欺欺人后勉强的镇定,散去一半,舅舅和叶静秋真的有关系!
记忆中那个时常疯言疯语的漂亮女人,竟然和威严不苟言笑的舅舅有关系,这个结论让程绍祖耳朵内嗡嗡响,他突然发现,他看到的并不全是真的,似乎生活中的美好平和,只是一层遮挡布,要被扯下去,露出不堪的真实。
孔文莲不知程绍祖听说了什么,心里慌张面上却保持平静,正常口吻问他,“怎么没头没脑问起这样的话?”
“舅舅拿了唐惜的头发去验dna。”程绍祖的声音里即不可闻地带着颤抖,“唐惜是舅舅和叶静秋的女儿?”
程青山顿时面无血色,六神无主地看着孔文莲。孔文莲瞪他一眼,示意他沉住气不要在程绍祖面前露出破绽,“你舅舅和叶静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有什么关系。你舅舅拿唐惜的头发,谁说的?”
“五婶无意中说漏嘴。”程绍祖没有提唐惜,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才发出声音,干涸的木讷的,“舅舅是当年欺负叶静秋人中的一个?”
“绍祖啊,你不要再……”程青山赶快制止程绍祖,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无措,还有害怕。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回,叶静秋当年长得漂亮,挺多人喜欢她。”孔文莲打断丈夫,果断地应承下来,见父子俩各自目光复杂均是看着她,孔文莲稳稳地说,“你舅舅当时没结婚,喝了酒,叶静秋又故意勾,引他,只有那么一次。唐惜不是他的女儿,以前验过的。”
程青山抬眼看了看孔文莲,被她瞪了一眼,把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
天旋地转说的就是程绍祖此刻的感受吧,在三年前,叶静秋会一遍遍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双城的,好巧,我们也是双城的。”他又目睹过那个女人疯疯癫癫时候的模样,他当时是保持着陌生看客的态度,冷漠地看着唐惜手脚麻利地把她弄进屋里关起来,那时候他能理直气壮认为,现在受得苦是这个女人的咎由自取,可是现在,他要变得心虚,因为他舅舅曾经是其中一个。
“不怪你舅舅,是叶静秋不洁身自爱,那个贱女人……”孔文莲看程绍祖越来越冷的表情,她有些担心,伸手过去要触碰他的手背。
“到底谁在说谎。”程绍祖突然大声喊,吓了孔文莲一跳,他站起来连连退后,“我想静静。”
程青山担忧程绍祖情绪,跟着出去外面已经响起车子发动声音,他闷闷地回来,责怪孔文莲,“你怎么把事情应下来,绍祖和文霖以后怎么相处。”两家距离得近,程绍祖又是第一个孩子,相比较文气的程青山,程绍祖和有商业头脑的孔文霖走得更近些,十分敬重。
孔文莲不以为意,“绍祖不是绍宗,能几句话就给忽悠过去,不让他知道部分,他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到时候知道更多事情,不是更糟糕。我觉得这样挺好,他知道点,以后可能就躲避着不会再问了。”
“这样说倒也对,只是……”程青山重重地叹口气,“文霖为什么还要再验,不是确定唐惜不是他的孩子。”
“真是糊涂,这样下去,唐惜非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可,我们是要被他害死的。”孔文莲气冲冲地说,站起来往孔家走。
孔文莲去孔家,见到孔文霖直接怒声质问他,“好不容易等到叶静秋死了,我试探过,唐惜对过去的事情又是一问三不知,事情彻底翻篇。太平日子才过了多久,你怎么这么糊涂,还要去验。”
“做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孔文霖莫名其妙。
孔文莲有理,气势就强,“你拿唐惜头发去化验的事情,被绍祖知道了,他刚还问我。”
“他怎么会知道?”孔文霖一愣,心里一惊,好像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被人瞧了个清楚,尴尬不已。
孔文莲哼了一声,“哪有不透风的墙,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又要验?”
“我放心不下,整整一年时间,如果叶静秋怀孕,孩子是我的概率最大,我……”孔文霖支支吾吾地解释,觉得脸上抹不开的难堪。
孔文莲生气地训他,“你真是越来越糊涂,怀孕生孩子的事情是运气,这样的事情你也敢往自己身上揽。”又说,“绍祖问我你和叶静秋的关系,我说你们有过一段,他可能会对你心存芥蒂,你心里有数。”
“你为何告诉他?”孔文霖脸涨成猪肝色,手指颤抖着指着妹妹。
孔文莲嘲讽着笑,“难道这比,让他知道,是你关了叶静秋一年,活生生把她逼疯,和你断绝来往更糟糕?”看孔文霖难得不说话,慌张害怕的样子,孔文莲觉得身心舒畅,她在孔文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你太鲁莽,为什么不和我商量,要不是我反应快,对绍祖刻意误导,他是要和你翻脸的。”
“现在怎么办?”孔文霖深知这次是自己顾前不顾后了。
孔文莲想了想说,“绍祖毕竟是我儿子,叫了你二十多年的舅舅,他心里会存着疙瘩,不会真和你们断了关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再去拿结果省得掀起什么风浪,唐惜住在家里,你更要小心,不要被她察觉到。”
孔文霖一一点头应下,孔文莲趁机提要求,“绍祖若不提这件事情,是给你留有面子,你可要记得你外甥的好。”
孔文霖被孔文莲说了一通,心里早已反感,听她又说这样暗示的话,想要反驳她几句,比如“你哪是帮我,分明是怕绍祖把话题引到你们身上去,知道你当年抢程青山时用的手段,才拉我当炮灰”。
想了想忍下,“我会记得你们的好。”冤有头债有主,是他的债他不躲,可也不愿替人背黑锅。
唐惜哼着小曲,心情不错地回房间,打开门,看到程绍祖竟然坐在她床上。她脸上的笑要收回来有些困难,就笑着问,“你妈住院,你怎么没去?”
下午时候,唐惜帮太姥姥和赵访梅做灌肠排毒,被孔文莲看到眼馋得很,唐惜就“好心”帮她做了,只是在除了绿茶、咖啡粉等材料外又加了巴豆粉,害得孔文莲频频跑厕所直到虚脱倒在地上,送去医院打点滴。
程绍祖抬眼看了下她,“医院有我爸陪着。”
“你怎么了?”唐惜明知故问,“心情不好吗?”
“心里堵得慌。”程绍祖抬手盖住眼睛,心情低落,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浓浓的疲惫,“唐惜,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唐惜想他应该是从孔文莲那里知道了些什么,肯定不是全部内容。只是知道凤毛麟角,他已经这样怀疑人生,如果知道他敬重敬爱的家人,每个都参与了制造叶静秋的悲惨,他又会是什么样。
“为我不该嘲笑你,为我三年前不该劝你放弃你妈妈,为我三年前不该抛弃你……为我对你做的所有事情,对不起。”
眼前的程绍祖还是俊朗的面孔,虽然疲惫可他还是光鲜的带着光芒的,唐惜突然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发光,没有自傲的自信心,没有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和优渥的条件,他会是什么样。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她歪着头,笑嘻嘻的,可是我不能原谅你的家人。
程绍祖抬头看她,他抬手示意她过来,唐惜穿着鞋子坐在床边。程绍祖抱着她的腰把她抱上床,唐惜推搡他,“做什么呀,我没脱鞋。”
“离开双城时,你是不是很害怕?”程绍祖磨蹭着她的头顶,轻声问。
唐惜愣了愣,摇头,“不怕,只是迷茫。”
“你妈妈去世时,你是不是很害怕?”程绍祖又问。
唐惜停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很害怕,觉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程绍祖低声说,声音里是满满的疼惜,“我应该在你身边陪着你。”叶静秋虽疯癫,却是唐惜唯一的亲人,她成为孤儿那刻,是多么的痛苦。
唐惜心跳突然加快,她耳朵里听着他咚咚强壮的心跳声,像是迟到多年的道歉,她看到紧闭着的心门在打开。“我给你打过电话,想找你借钱。”
“我没有接到电话。”程绍祖紧张地看着她,“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
“会帮我妈妈治病,然后她还是会自杀。”唐惜揪着他的外套,“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在最难熬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你而已,这个没什么差别。”
人分为两种,是你和不是你,时间分两种,你在和你不在,为什么,绝大部分,来的不是你,和你不在。唐惜渐渐习惯了,不期待你会来,只有我一个人。
“是她帮你渡过难关的?”程绍祖想起唐惜说过有金主。
“是,她给我很多钱,帮我妈妈治病。”
程绍祖沉思片刻,迟疑地问,“她为什么帮你,有没有什么条件?我把钱还给她。”
她不要钱,她要我的时间,后半辈子的时间。唐惜在心里这样回答程绍祖,她紧紧地抱着程绍祖的腰,贴着他说,“好。”就让程绍祖以为是能还清的债吧,反正过了这三个月,他们也不会再见面,到时候,她怎么过下半辈子,都和他没有关系。
程绍祖还要抱着唐惜问她些关于这三年发生的事情,房间门板突然被敲响。程绍祖和唐惜目光对视,唐惜开口,“谁?”
“绍祖在吗?”说话的是孔文霖,听声音有些着急。
程绍祖翻身下床,几步走到门口,“什么事?”
“新新时代出事了,具体情况不知道,要马上赶去。你外公年龄大了,你和我一起去。”孔文霖说着,越过门板往门里看。
程绍祖把门虚掩一些,返身回来拿外套,他知道新新时代广场严密的安保系统,十年间,从未发生失窃事件。程绍祖虽急还是和唐惜说,“你先睡,可能回来晚,不用等我。”
程绍祖和孔文霖刚走,唐惜的手机就响,打开是图片。图片里的四十手臂上戴了十几个粗犷金闪闪的金手镯,她对着镜头比着手指,得意又平常。
唐惜把图片删掉,给那些人找了事情,她就能安安心心的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