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涟殿上的尸体依旧横七竖八,未曾整理过。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雨了,时间长了,一具具尸体开始腐烂,发出难闻又令人作呕的味道。
邻北杀就坐在石阶上,面无表情的倚在石柱上。
很好,他这么多年的苦心全都付诸东流了,舍了一个温隍又如何,可是,舍了温韭酒他会难过的啊。
邻北杀仍旧坐在雨中,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还是恨。
温隍撑着伞,牵着温韭酒来到了北七派的幽涟殿,邻北杀就坐在那儿,不撑伞,自顾淋雨。
尸体因腐烂而变得难闻作呕的气味在他们来到时便已闻见。温韭酒心中作呕,温隍也轻轻蹙眉。
“恐怕他又杀了人了。”
温韭酒看着远处坐在石阶上,无动于衷的邻北杀,心起怜悯,心生可悲。
邻北杀似乎看见了温隍和温韭酒,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激动,而是踉跄着步子,朝正殿走去。
温隍和温韭酒互看一眼,慢慢跟了上去。
邻北杀看着正殿那些富丽堂皇的东西,觉得很可笑。他就坐在大理石长案旁,不正眼看跟了进来的温隍和温韭酒。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通往隐山的有利之路。”邻北杀似笑非笑的看着大理石长案的古书,“离开幻城,直走五里,右拐,一直走,便可抵达泉州,我只知道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温隍并没有想到邻北杀会如此之快的说出来,恐他会有计算。
“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
“我想和阿酒单独说会儿话,你出去。”邻北杀却没有回答他,“我不会伤她一分。”
虽然对之前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但邻北杀此刻看起来,并不像要对她做出什么坏事来,于是温韭酒只对温隍点点头,便走向了邻北杀。
温隍也只是拿着伞,离开了幽涟殿。
温韭酒坐在邻北杀的身旁,邻北杀歪着身子看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温韭酒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不作回应。
“天道老人家曾告诉我,你是我前世所爱过的人,我的前世,是穷困潦倒的穷书生,你却是前世皇帝最爱的女子,我与你相爱,却硬生生的结束了我们的感情,直到今生,我又找到了你,我本以为,你也还记得我,记得我们都是前世相爱之人,怎知,你爱的,却是我的皇兄。”
温韭酒觉得邻北杀说的好像一个虚幻的故事,可是,她却又觉得那么真实。
“当你出现在幻城的时候,我闻到你身上阴阳血的气味,给了我一丝希望,我在庆幸,想把你带走,竟傻到对你下冰蛊。”邻北杀自嘲的笑笑,“虽然前世我们爱过,可今生你爱的是温隍,我又何必强求。”
温韭酒不说话,心中诸多感慨。
邻北杀看着她,很想哭。
“对不起,你要恨,便恨我吧。”
温韭酒摇摇头。
“虽然想恨,可是恨不起来。”
“若你记起了我们的前世,你还会回头吗?”
温韭酒无话可说。
邻北杀的笑容转而变成苦笑。
“罢了,我不要你记起,你和温隍,好好相爱便是,我不会打扰你们,我会躲得远远的,再不想看见你们。”
邻北杀的话,竟让她觉得心口疼。
邻北杀凑近她,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不舍,可是,他找不到。最终,他轻啄了啄她的薄唇,温韭酒没有反抗,看着邻北杀轻吻她之后,脸上的绝望与苦笑。
邻北杀取掉了佩在腰间的龙纹玉佩,放在了她的掌心里,慢慢的合上她的手掌。
“记得我,记得我前世,今生,爱过你。”
温韭酒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泪水,他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而是收了回去。
邻北杀别过脸去,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没让她看见。
“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回头,不要让我有一丝的希望。”
温韭酒缓缓起身,不知道看了他的侧脸有多久,才离开了正殿,随在外撑伞候她的温隍,离开了北七派。
或许温韭酒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离开后,邻北杀哭了很久。
邻北杀,从此不再爱她。
北七派,不复存在。
雨下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才肯停下。
温隍的伤早已痊愈,万事万物似乎都恢复了生机,幻城,也比昨日更热闹了些。
四人再次启程,离开幻城,前往泉州。
途径灵隐山,北七派似乎就在温韭酒离开那一天后,化为乌有,只有一块破裂的石碑上,刻着北七派三个字。
温韭酒放下了幕帘,从腰间取下了那枚龙纹玉佩,再看温隍,他的脸上皆是淡淡的笑容。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们的关系,或许我还可以化解你们之间的心结。”
“那天,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要我和你好好在一起。”那就让邻北杀所说的前世今生永远都成为秘密,不为人知,烂在心底。
“把玉佩好好收着,前面是一条溪,我带你去取些水来。”
“好。”温韭酒将玉佩重新佩在了腰间,准备着和他下马车。
苓虞只是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于是起身来到架马车的黄兰身边。
“马夫的钱,是否给了他?”
“嗯,给了,一分不少。”黄兰架马车的速度降了下来,“苓公子心中难受,为何不说?”
“说了也没人听啊。”苓虞淡淡笑了笑,“难不难受,已经不重要了,她开心就好。”
“公子可真看得开。”黄兰很感叹这个世界微妙美好的爱情,“爱情来到的时候,从来都是不经意间,希望公子终有一天,终得眷属。”
“借你吉言。”马车停了,苓虞跳下了马车,掀开了幕帘,“赶紧下来取水吧。”说完,苓虞放下幕帘,心却隐隐作痛。
这天夜晚,四人顺利抵达了泉州的所属区域河城。穿过热闹的集市,四人寻得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他们入住的毓隆客栈比平常客栈要华丽许多,但价格却比平常客栈少,因此每天都会有客人入住客栈,有时候客人多,房间都剩不了几个,所幸,他们来到毓隆客栈时,还剩下两间客房。
温隍牵着温韭酒来到了他们的客房,未曾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温韭酒微微仰头看温隍,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和你身上的味道差不多呢。”
温隍揽过温韭酒,挑了挑眉:“可是有我的香吗?”又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你闻闻。”
温韭酒红着脸挣脱出温隍的怀抱,踩了他一脚便进了客房,留他在门口处哀嚎。
“你不能这样对待你的夫君哪!”
睡意就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不待温隍要为她端些宵夜来,她便在床上睡着了。
温隍看了看盘托上的夜宵,无奈撇撇嘴,将夜宵放在了榆木桌上,走过去为她盖上了被褥。
“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虽嘴里责怪着,但他还是倚在床头,看她的容颜,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腻。
可是,温韭酒却从嘴里说出了邻北杀的名字,温隍心下大惊,伸手摇晃着温韭酒,却怎么摇也摇不醒。
“阿酒!阿酒你醒醒!别睡!”
可是任凭温隍怎么唤她,她的嘴里依旧唤着邻北杀的名字。
温隍不经意间触碰到温韭酒腰间的龙纹玉佩,想取下来,却怎么也取不下来,然后他又感受到,龙纹玉佩在渐渐发热。
温隍伸手,与温韭酒十指紧扣,他,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梦。
治庸年间,皇帝广招美女进宫,温韭酒便在名册内,而温韭酒入宫前,与邻北杀相爱着。但圣命不可违抗,温韭酒只得与邻北杀断绝情意,入宫侍奉皇帝。治庸年末,皇帝发现温韭酒与邻北杀曾是恋人,为了不让温韭酒想尽一切办法回到邻北杀身边,皇帝下令,暗中杀害了邻北杀,而温韭酒得知邻北杀被皇帝杀死,投井自杀,尸体被皇帝捞到时,她手里还拿着一枚龙纹玉佩。那是邻北杀做了很多苦工买来的龙纹玉佩。
而邻北杀的今生,是他的皇弟。
温隍不再继续感受这个梦,龙纹玉佩也不再发热,颜色也从朱红色变为青绿色。
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今生吗?原来你前世爱的人是他。
温韭酒也醒了过来,惊魂未定般睁大眼睛看着坐在床头的温隍。
“你怎么了?干嘛坐着不睡啊?”
“没事,只是你做了噩梦,我在这守着你,你睡吧。”
温韭酒也不多想,将头趴在了温隍的大腿上。
“你明明知道我梦见了邻北杀,我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但是就是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温韭酒抓紧了温隍的手,“我梦见我的前世爱的人是邻北杀,你会不会生气?”
“他不过是前世你爱过的人,这又何妨?要陪我走完今生的人,是今生爱我的你。”其实他吃醋,吃醋她前世爱的人竟不是他。可是吃醋又有什么办法?
温韭酒把温隍抚摸着她脑袋的手握在手心里。
“温隍,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前世喜欢他而已。”
温隍无奈笑道:“我没有生气,若是我生气我就不会在这里守着你了。”
温韭酒这才放心下来,侧身将头躺在了温隍腿上。
“你前世,爱的人是谁呀?”
“嗯……这个保密。”温隍的话打破了温韭酒的希望。
“你都知道我的前世爱的人是谁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呀?难道是红炼?”
温隍轻轻笑着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笨蛋,我怎么知道我前世爱的人是谁呀?这个是天道老人家才能知道的。”温隍玩弄着温韭酒的长发,“我的前世,爱的人不是红炼。”
温韭酒醋意大发,撇过脸不看他。
温隍无奈摇摇头,将她扶了起来,看见她还是不肯正眼看他,于是主动吻上去,温韭酒大惊着要挣脱,被温隍牢牢禁锢在他怀里,无法逃脱。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喜欢这种感觉,醋意一下子被灭掉,转而成为享受。温隍得逞一笑,将她压倒在身下。
“看来以后惹你生气了便用这种方法,一针见效。”
温韭酒羞红了脸,一脚踢去,却又再次踢中了不该踢的地方,温隍痛呼出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温韭酒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愣愣的看着他,想着要如何安慰情欲已经上来了的温隍。
“那个……温隍……我对……对不起你……”
温隍看着做错了事情而吞吐不清的温韭酒,哭笑不得。
忍着下半身的疼痛,温隍干脆趴在了温韭酒的身上,虽然她觉得重,但罪魁祸首是她,她不得不承受着这种重量。
“本来说要好好教教你那档子事儿,但是你踢了不该踢的地方,那便慢慢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他的气息平稳的打在她的脖颈间,她觉得全身麻酥酥的。
“这,这种事情,越慢越好,我不急。”
“可是我们的儿子急啊。”温隍的话更让她羞红了脸,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你,你要点脸成吗?”
温隍把脸埋在温韭酒的脖颈间,没有说话,困意慢慢的涌了上来。
温韭酒见温隍安静了下来,便把脸贴在他的头上,闭上了眼睛。
“温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