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檀一下子坐了起来,头有些晕,胸口还有些恶心,却仍旧努力从中空的瓷枕中摸出一把斧头。
锐器相交,刺耳的金石之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和刺耳,但睡在隔壁的白芷和红豆竟丝毫未觉。
月光透过窗棂,那黑衣人身上洒满驳杂的光亮,显得诡异又莫测。
沈秋檀细看其身形,是个男人,好似还有些熟悉。
“鼠辈,竟用迷香!”沈秋檀喝道。
“你身上又是什么香?”为何有些熟悉?
沈秋檀和那黑衣人几乎同时开口,沈秋檀暗怪自己问些废话,这么大动静没人来,恐怕不光是白芷和红豆被迷晕了,想必外祖母和弟弟那里也是这般。
舅舅回广陵前已经安排了近百的护院,看如今架势,护院们应该已经全部被控制住了。
好大的手趣÷阁,来人究竟是谁!
此前,陈德润又为沈秋檀请了武术教习,以沈秋檀如今的身手,寻常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然而在过了几招之后,沈秋檀竟然觉得招架吃力。
身上有些软,力气都使不出,是迷药的作用。
药效上涌,视线越来越模糊,手上动作也越来越慢,沈秋檀狠下心来咬了自己的舌尖,好痛啊我靠,今夜不将这黑衣人弄死,誓不罢休!
“没用的,你果然还是那位沈九姑娘。”
沈秋檀一愣,这个声音……
“你是……萧旸!”
黑衣人收了剑,自己扯下蒙面的黑巾:“沈姑娘好记性,也好坚韧的意志。”
他本来带了迷药的解药,没想到沈九的意志能抗住迷药,如此倒是省了。
“阁下深夜至此,又弄这般阵仗,不知有何赐教?”沈秋檀抱着斧子,另一只手摸到了桌上的茶壶,将一盏冷茶全部灌进喉中,脑中才觉得清醒了些。
药效这么快就消了?
“放心,不过是加了些安神的好物,对你家人没什么害处。”
“哦,这么说我还要谢谢萧世子呢!”她一手抱着斧头,一手拎着茶壶,坐到了靠窗的塌上,然后把窗户一开,迎着猎猎寒风淡淡道:“说罢。”
萧旸看着眼前这个圆乎乎软绵绵的,又冷冰冰的小姑娘,心中不禁和三年前的相见做了个对比:“这京城的风水真是养人,若非姑娘风姿不减,萧某都不敢认。”
“呵,萧大人莫非是来叙旧?”自己如今模样和当初在济北州确实天壤地别。
萧旸跟着坐到了塌上,逼得沈秋檀又往旁边靠了靠:“我且问你,当年你父亲都给你留下了什么?”
“一个弟弟,一块木牌,一荷包饴糖。”沈秋檀态度良好,实话实说。
“可有账册?”萧旸知她不会乖乖就范,不如单刀直入。
账册?不是早都给他了么?怎么还要账册?沈秋檀鼓着圆圆的腮帮子,面露不解。
“那小花猫是你养的吧?”
“哪一只小花猫?山庄安静,前些日子表哥确实带回来两只小花猫。”不知何时,沈秋檀丢了斧头,换了把芝鹤延龄的团扇轻轻摇着,总做舒缓柔和,十分的娇软淑女,好似刚才拿斧头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
萧旸的嘴角抽了抽,硬邦邦的道:“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问的是哪一只。”
“可我确实不知啊!”沈秋檀一脸的诚恳,月光下一双眼睛灿若琉璃。
“不要与我耍花招,如今你的弟弟、外祖母,包括你那表哥表弟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
沈秋檀又想拎斧子了,可终究还是忍了。须臾,她眼中的怒色缓缓平静,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她笑了:“你不会。”
萧旸轻哼一声。
沈秋檀慢悠悠的道:“世子十岁投军,十一岁远赴边关,十三岁率领三千将士大败乌古斯部三万敌军,扬名凉州,也扬名天下。”
“至十五岁,世子已经是京畿十六卫的千牛卫大将军,到如今更是虎踞一方的节度使大人。”
沈秋檀小心的看着萧旸神色,见他没有打断又缓声道:“盛名隆隆,放眼大宁,其他同辈只能望世子项背,却不能赶超。”
“然而,有多大的名声也就有多重的负累,何况每一个战功都是用累累白骨垒砌的。”
萧旸变了脸色就要开口,沈秋檀不给他机会:“世子如今不过二十有三,刀枪之下却有亡魂千万。可秋檀认为,世子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沈秋檀的眸子更亮了,好像天上的星辰都归于其中,她下了木塌,定定的看着萧旸:“我敬重世子是个英雄,为保大宁安宁披肝沥胆,不计后果,所以,即便如今世子以我家人性命做要挟,我仍旧相信大人不是滥杀无辜之辈。”我外祖母和弟弟,可都是良民的。
好歹她也在他身边做了好久的肥兔子,萧旸此人,若说他心狠手辣绝不为过,可他也军令严明、克己醒身,绝非大奸大恶之辈。
换一个角度,他甚至可称英雄。
萧旸眯着眼,盯着眼前笑眯眯对自己满是敬重的沈秋檀,原本肚里准备好的话竟然忘了接茬。
嗯,明明知道这小丫头是给自己戴高帽,可这种被吹捧的感觉,竟然不很讨厌啊。
可若是这么容易就被她撸顺了毛,自己还有何颜面可言?
“你说的不错,事有利弊,却难分对错,如今我是只知你手里有我需要的东西,而你在乎的人的性命皆在我股掌之中。”
真是个巧言令色的小丫头,差一点他就要信了,还好关键时刻他想起了这小丫头当时是如何在重重把守之下逃跑的:“既然你不认识小花猫,那便将剩余的账册交出来。”
沈秋檀瘪了嘴,眼看就要哭出来:“可我委实不知啊!”
“你……你要干什么?”眼看着萧旸也站了起来,还靠近自己,沈秋檀声音里全是惊恐:“就算是屈打成招,我也没有的!”
谁要屈打成招?
没被这小丫头骗了,却要被她气死了,萧旸不由冷哼道:“不要以为你现在做出一副软绵之态,我就会忘了你方才使斧子的模样……”
沈秋檀:……
好女不跟男斗,她有些难过的对着萧旸伸出双手,一副等着被绑的样子:“那你打我吧,看我招不招,不过打我一个就够了,我外祖母太老,我弟弟又年幼,打起来也没甚意思。”
“呵呵,难道打你很有意思?”
“打我……当然也没什么意思……可总要拿出诚意来,我可是个实心眼儿的好人。”沈秋檀满脸落寞:“原本以为你也是个好人,没想到是我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