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东市西北角,春明门前。
因为大宁立国以来刑法遵循“慎刑少杀”的原则,以至于许久没有在大街上看杀头了,还不早点来占位子。
何况这回要被处死的还不是一般囚犯,而是之前好名声远播的鲁王府的刘孺人,时至今日,刘孺人搭的棚子还在呢,转眼就要被处死了,还是车裂之酷刑。
寻常百姓已经听说了刘孺人的罪行,但是版本略有改动,原来刘孺人根本不姓刘,原来刘孺人是反贼,一直想着给亲爹报仇,她还竟然真的毒杀了贵妃娘娘,连皇帝陛下都差点遭她毒手,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还没到午时,春明大街上就挤满了来看反贼行刑的百姓。
他们大多数挎着个篮子,里面装了泥巴、羊粪和烂菜叶子,什么,你说为什么没有鸡蛋这种配置,开玩笑呢,鸡蛋多贵的,就算不舍得吃也能卖了换钱不是,哪里能够用来砸反贼?再说了,那羊粪蛋子买到田里还能肥地呢,能拿出来羊粪蛋儿已经算是大手趣÷阁了好么?
午时刚过,犯人从京兆尹大牢里被拖进了囚车,囚车一路向前,穿过热闹繁华的东市,引起了巨大的骚动,还没到行刑地点,囚车上已经挂满了菜叶子和大小不一的石头。
等到了春明门,拉车的老黄牛已经眼见着有些吃力了,因为囚车差不多已经装满了。
原本弱质纤纤、体态风流的袁楹心,已经被砸的满头是血,可她的双眼之中竟然还有一丝未曾熄灭的光亮。
她是天眷之子,之前帮助了那么多灾民,一定会有人来救自己的,哪怕是那个脸生得和石头一样的人将她再次掳走也好啊!还有鲁王,有没有回心转意?
四肢被绑缚起来,袁楹心屏住呼吸,等人来救。
然而,事情并没有任何反转,她等来的是睁着眼睛身首异处。
…………
鲁王府,李珝本来想亲自去监斩,但事到临头又改了主意。
不是因为下不了手,他既然幼时就专门以人肉投喂猎犬,如今都这般年纪又怎么会忽然胆怯,他不能去,实在是因为贵妃骤然去世,原本他的势力已经开始不能控制了。
他隐约知道母妃死的诡异,除了袁楹心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可着急之下,他连稳定原本的局势都做不到,何况去查找真凶了。
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之前袁楹心曾经与齐王过往甚密,袁楹心为了得到李琋的信任,甚至不惜出卖过他的私密给李琋知道。
王蕴飞看着空有野心却无多少手段的丈夫,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
相反的,齐王府热闹了起来,但齐王似乎无心热闹,他干脆带着王妃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看样子不到元旦岁日是不会回来的。
局势看似对齐王一片大好,就在不少人暗搓搓想投稿齐王,也混个从龙之功的时候,有人提出将幽闭的赵王释放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王啊,若是没出之前那档子事儿,赵王确实是当仁不让的储君人选,若是赵王还在,哪里还有鲁王和齐王什么事儿?
但说归说,赵王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放出来。
一方面,大多数朝臣反对对赵王减刑,解除幽闭,另一方面,皇帝依例给贵妃办着丧事,同时并没有忘记宠幸宫里的新人。
接连有何宝林和巧采女怀孕,似乎让他再度找到了往后的奋斗目标。
有的儿子死了不要紧,贵妃死了也不要紧,他还年轻,他还能生。
皇帝并不需要给小妾守孝,贵妃再大也是妾。
于是,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宫里又多了五六位才人,美人,而最得宠的何宝林已经一飞冲天成了正三品的婕妤,除了已经年老色衰、早早受封高位的妃子,后来的这些新人里头,就数着妙婕妤分位最高了。
皇帝如此态度,又有钻研的小人奏疏请皇帝全国各地采选良家女,进宫伺候,还有朝臣看明白了以后提议皇帝立后。
良家子没有他们什么事,但若是立后就不一样了。
如此这般,一时间,朝廷上竟有些乌烟瘴气起来。
…………
温泉庄子里,沈秋檀懒洋洋的靠在池边,看着雪花纷纷坠落。
不知不觉又到了年关。
穿好衣服,她慢腾腾的去了书房,李琋自己忙碌着,见她来了,搁下趣÷阁无奈的训斥道:“头发都还没干呢,就到处乱跑。”
刚泡了温泉,沈秋檀的脸颊红润带蕴,殊丽更甚平常:“到年关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你不想回去?”
沈秋檀点头又摇头。
回去能见到外祖母当然是好的,但回去也要应付其他人。
她可没忘了,当初何贵妃一死,齐王府的门槛差点就被人踩平了。
如今到了年关,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小宴席多少帖子在等着呢。
李琋摸着她半干的发丝,也不说话。
谁知沈秋檀当时一副不想回王府的样子,等到第二日就改了主意。
因为她收到了外祖母的信,信上说舅舅回来了。
信里说的简单,但沈秋檀还记得曾经做过的梦,广陵距离京城虽然远,但也不至于一个往返就耗费好几个月。
第二日,王府的马车进了京。
李琋瞧着沈秋檀的脸色,在中途先去了陈家。
沈秋檀直奔陈舅舅处,发现陈舅舅果然受了伤,左侧脸上还挂着一道不算浅的疤痕。
“舅舅,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的伤……”
陈德润摆摆手:“无碍的,路上遇到了一起贼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取我性命,但是舅舅命大,被人救了下来。不过因为养伤耽误了不少时日,倒叫你跟着担心了。”
他没说的是,那些贼人并非只有一次伏击,是接连几次,每一次都想取他性命。
而每到危急时刻,总有人出来相互。
他隐隐猜到是齐王的人,对齐王愈发的恭敬,却不想让外甥女跟着担心。
田氏见了沈秋檀并不见外,哭哭啼啼的想求沈秋檀给做主,陈老夫人见她实在不成样子忙命人将儿媳妇拖了下去。
看过之后,沈秋檀心事重重的离开了陈家。
其实就算舅母不提,她也是要查的。
是夜,当初他们派出去保护舅舅的护卫来回禀道:“出手的人手段不凡,我们还损失了两个兄弟,绝对不是寻常贼寇。”
沈秋檀点点头,愈发的想不明白,舅舅一介商贾,身上有什么值得帮人觊觎的事情,非得杀了舅舅不可?
她身侧的李琋,眸子微不可查的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