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书房内,书案上铺展着翊辰消失前留下的书信,龙飞凤舞的字迹,需细细看方能认识。
“望双亲安好!儿归去卞陵!”
墨凡盯看着那聊聊几字的口信,怒火燃烧至肃谨的面容。墨天向拱手试探道:“将军,或许公子真的回卞陵了!”
墨凡一掌拍在案子上,眉毛凌厉的抖动着,“不可能!这个逆子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你按照萧院首的方子再把药发一遍,这次,连那些废弃的宫殿也要寻找一遍!皇上大婚,兆泰王及各地郡王皆要来帝都,为了皇上的安危,本将军只得加重皇城中的守卫。此时若再不寻他出皇城,再过个几日,本将军也救不了这个逆子!兆泰王此人疑心颇重,又视本将军为仇敌。你找到这个逆子,立即强行带他离开帝都,不可再由着他胡来生事。”
墨天向拱手行礼后,领命离去。
日暮西垂,数十墨家兵步伐整齐,声震如雷。一身身铁衣快速移动在朱红的宫墙下,墨天向带着他们挨个宫殿的送药物,赵信河虽不情愿,但是太后懿旨难违,他带着防瘟疫的面纱,满心惶恐的藏匿于墨家兵之内,唯恐沾染了瘟疫。
途遇去长寿宫的阮重,墨天向只对他拱手行礼,阮重心中虽不满,紧要关头却不敢自己生出是非。他冷哼一声,便挥起袖袍从墨家兵身侧穿过。
长寿宫中,络尘正在用玉如意为阮太后研磨容颜,舒展皱纹。络尘手指细长,总是无意间触碰到阮太后的肌肤,阮太后心中似夏日正午灼热的湖水,不时在金光下泛起涟漪。阮太后合眸享受着这种春心荡漾的滋味,又用宗教礼法抑制着自己的感情。
络尘双唇靠近阮太后耳畔,“太后娘娘玉肌如此好,倒令小人有些惭愧了!”呼吸热气袅绕进耳中,阮太后不觉动了动脑袋寻着那丝勾人的热气贴近了些,她唇边弯起,“哀家最近的饮食可是你安排的,连每日的美颜汤药亦是你给的法子,哀家如何胜得过你!”
阮重依旧是不经传召便进了太后寝殿,阮太后与络尘亲昵之态映入他眼帘。阮太后被猛然掀帘的声响惊得睁开了双眸,她未看清来人,便怒道:“哀家不是说过,无哀家的命令都不许进来么!”
阮重立于帷幔处,拱手一礼,“臣阮重,见过太后!”
闻得阮重的声音,阮太后立即坐正身子,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缓和着刚刚春意漾然的面色,她斜睨了络尘一眼,“你先下去罢!”
络尘心知阮太后不想别人误解自己与她的关系,他乖顺的躬身离去,经过阮重身侧时,亦乖顺的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阮大司徒!”
阮重冷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他,便挥起袖袍行至阮太后身侧坐下。
帷幔隐去络尘纤瘦的身影,阮重收回盯看着络尘的眼光,侧眸看了一眼面色仍是不自然的阮太后,讥讽道:“太后如今愈发的容光焕发,不知是有何喜事,也说来与为兄同乐一下!”
阮太后端起玉几案上的花瓷盖碗,慢慢饮了一口,“皇上大婚,哀家如何能不欢喜!”
阮重继续冷冷道:“臣不管太后私下如何寻乐,但是太后不要误了我们的大事!臣看如今,太后是连皇城也守不住了!”
阮太后闻言,手中盖碗重重的放置到了玉几案上,亦冷冷蹙起娥眉回道:“哀家无理由阻拦墨家兵进皇城,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儿子患了瘟疫!墨家兵不去发药,难不成你我去么!”
阮重一时无言以对,他面露出尴尬之色,开口扯去了别处,“太后可有好方法处置墨凡安插在小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统领?”
凌云髻下,阮太后比昔日添了一些女子的妩媚,连带着眸中的杀意也柔和了许多。她抬眸与阮重相看,“找个缘由杀了她即可!哀家想杀一个侍卫,还不简单么!”
阮重认同的颔首,随即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她是夷川镇将薛崇田之女,要尽快杀了她,以免夜长梦多!还有,不要让墨家兵靠近碧云宫,我觉得墨凡此次并非单纯的发药物,有可能是在暗中调查些什么!”
“哀家已经让赵信河随行了!”
候立在帷幔后并未离开的络尘,心中暗暗思忖着碧云宫到底藏了何秘密,能令阮太后与阮重如此担忧。
松鼠桂鱼上的花纹鱼肉竖起,金黄飘香;水晶汤包外皮晶莹剔透,肉汁可见;五味酒酿蟹酒香醉人,蟹味浓郁······
翊辰横躺于御膳房的梁上,闻着下面佳肴美味所散出的味道,一道道的说出它们的名字。每说一道菜名,腹中饥饿便更难忍了。墨家兵在宫中招摇过市三天,摆明是在搜寻他,他不敢四处走动,只能喝碧云宫残破罐子里的雨水充饥。皇城中的花树好看,却不实用,没有一棵树结出饱腹的果子。
隐忍到夜深,御膳房的人渐渐离去了。翊辰翻身从梁上下来,双眸早已饿的昏花。他借着窗棂处漏进来的稀薄月光,打开这个屉笼,掀开那个锅灶,只找到了一笼宫人未吃完的肉包子,他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了四个肉包子。
待腹中的饥饿感消退,他整个人瘫软在灶台下,长长吁了一口气。歇息片刻,他嫌弃的看了看那笼只剩了一半的肉包子,剑眉蹙起,唇边弯起不屑,“本公子堂堂麒麟阁阁主,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如今却沦落到要偷吃肉包子的地步。”
翊辰起身刚要把剩下的肉包子装进衣襟中带走,御膳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重新躲回灶台下,侧耳听着是何人这么晚来此处。
“皇上啊,皇上,您都要大婚了,怎么还这么喜欢穿着太监衣袍往外跑!害得小哼子躺在龙床上都没有赶上吃晚饭的时辰,这下好了,莫说晚饭,勤政殿连一粒米都不剩。要不是小哼子有这开锁的功夫,小哼子就得饿着肚子挨到明日中午了!”
锅灶连连被掀开声传进耳中,伴随着一声声稚嫩的抱怨,“宫里的人最近怎么这么能吃,竟然什么都不剩!”
翊辰抬眸望了一眼自己项上的肉包子屉笼,心中担忧着剩下的四个包子,那可是自己明天的饭食。
果真,一声惊喜声传来,“大包子!”随即嘴巴塞满食物的呜咽声传来,“还是肉的,好吃!”
停了一小会儿,翊辰微微起身,月光下未见说话者的身影,许是蹲在灶台另一边在吃包子。他迅速的把剩下的两个包子装进衣襟,正要躲回灶台下时,一个瘦小的身子猛然弹起与他四目相对。皇城中带着太监的高帽与其他人不同,翊辰一眼便认出对面的人是太监。而眼前这个小太监盯看着自己的双眸满是惊吓,翊辰心中一惊,不好,要被发现了!
他刚要出手打晕与自己隔了一个灶台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垂首望了一眼空空的包子屉笼,稚嫩的面容显出痛苦,大声哭道:“你还我的肉包子!”
翊辰闻言,面容一惊,心中软了下来,他收回了要打晕小太监的手掌,连翻几个身,从窗户跳了出去。身后传来一阵阵稚嫩哭声,“我当初进宫当太监,就是为了不挨饿。你还我的肉包子!还我肉包子!”
远离了御膳房,翊辰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胸襟中的肉包子,想着刚刚小太监口中的皇上,他嘴角弯起,“煜煊如今也是这般年岁了吧?那个笨蛋从小就长得跟个女子似的,如今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身边的人这么愚笨,他如何能与阮家人相抗?”
一路思忖着如何躲过墨家兵去勤政殿见煜煊,翊辰又回到了碧云宫,眼下宫中墨家兵游走,唯有碧云宫还安全些。碧云宫是宫人心中皆知的禁地,哪个人敢不开眼的惹太后不快,纵使是自己的父亲,要带人搜碧云宫时也需忌惮三分。
明月照宫阙亭台,墨天向照墨凡的吩咐,把皇宫中那些废弃的宫殿也细细的搜寻了一遍。当搜寻到碧云宫时,门上封条掉了一半下来,在火把的照耀下随风飘舞。
墨天向眉眼紧皱,他上前盯看着掉了一半的封条。上次路过碧云宫时,他只当狂风骤雨吹散了封条。再加上此处是先帝李昭仪生前的住所,太后不准人随意进出,他上次只匆匆从碧云宫门前走过,并未进宫细搜。但今日一看,封条整齐垂落,竟似曾有人撕下。
官兵整齐的步伐似战鼓敲击在翊辰心中,他星目盯看着宫门,墨家兵定是墨天向带领着。若是墨天向进来此处,那躲在碧云宫配殿中的自己,不就成了瓮中待捉的鳖么。
墨天向刚欲把碧云宫门上的封条全部撕下,赵信河阴柔声惊恐的响起,他扑上去死死的抱住了墨天向的手,“墨将军不可,碧云宫许久未有人居住,用不到抑制瘟疫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