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黄先生看准了傅言叙他们一定会买这块地,所以想着要坐地起价,可是现在看李大鹏的神色,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啊。
“李经理,我是没有问题,但是问题是……”黄先生张了张嘴,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大鹏给打断了。
李大鹏道:“黄先生,既然你没有问题,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傅先生是好人,出了个大价钱给你,没有亏待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人得讲良心啊。”
“你要知道你那块地放了这么久,也就遇到傅先生一个大买家,其他的都不愿意全买了,谈了这么久,现在就要签合同了,你才说有问题?黄先生,你该不会是想要趁机坐地起价吧?”
李大鹏这么说,黄先生的脸皮顿时间就涨红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还没有说出口,李大鹏就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苦口婆心地劝道,“黄先生,我之前听你说过,你们家欠了钱,你母亲又生了病,正等着这笔钱来还债治病呢,现在难得有人愿意买你那块地,只要合同一签,你什么烦恼都没有,这不是很好吗?有时候做人得知足,不能够太贪心啊。”
李大鹏先是咄咄逼人,再是谆谆告诫,前后两番话,直把黄先生说得面红耳赤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看就知道是个木讷嘴笨的人。
李大鹏就是看准了黄先生是什么性子的人,所以才敢这么说的,然后转身,看向傅言叙,道:“傅先生,你放心好了,黄先生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如果换做一般人的话,指不定就会相信李大鹏的话,认为黄先生是那种坐地起价,贪得无厌的人了,但是傅言叙和夏琰又岂是普通人?只要瞧一眼,就瞧得出这里面的古怪之处。
之前李大鹏咄咄逼人的那番话,直把黄先生说得脸皮子涨红的,一眼看去很容易让人以为他被李大鹏说中了心思,所以才会一脸尴尬羞愧的。
但是夏琰和傅言叙却看到了他眼底里的激动和着急,显然,他是很想要反驳李大鹏的话,可惜嘴笨,再加上李大鹏说话噼里啪啦地跟倒豆子似的,度快得黄先生根本来不及反驳。
然后李大鹏后面谆谆告诫的那番话,却说得黄先生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傅言叙两人注意到,李大鹏提到了黄先生缠身的债务以及病重的母亲,如果换做一般人提起来,夏琰他们倒不会觉得什么,但是李大鹏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有古怪,是告诫还是在威胁?
傅言叙听完李大鹏的话,没有说话,反倒是看向黄先生,冷淡的嗓音响起:“你说说看,出了什么小问题?”
“傅先生。”李大鹏看向傅言叙,想要说些什么,后者却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直让李大鹏吓得到了嘴巴的话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夏琰在一旁将傅言叙的眼神收入眼帘,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刚刚的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写着——烦死了,但是想必在李大鹏看来,那眼神是明晃晃地写着——找死吗?
想到这里,夏琰忍不住牵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傅言叙瞧见了,眼底掠过一丝幽光,在夏琰看过来的时候,迅恢复正常,随即对着她扬了扬唇角,露出了一个颇有几分邪气的笑容。
“啧!”夏琰暗暗啧了一声,白了傅言叙一眼,耳尖却默默地烫了起来,假装不经意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心里默默地道,这个大无赖笑起来真的是要人命了。
傅言叙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夏琰这个举动,但是眼里的笑意却突然加深。
“琰琰,你是不是动了春心了?”小龙珠突然开口,夏琰心中一动,然后开口道,“别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小龙珠扭着胖胖的身子道,“别忘了我是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你每次看到那只蠢鸟的契约者,心跳都比平常要快些,这样还不是春心动了?”
小龙珠说得言之凿凿的,夏琰竟然觉得无言以对,不过……“你一条龙知道什么叫春心动吗?”
小龙珠:“……”这种从头(犄角)鄙视到脚(尾巴)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来来来,我们来说清楚!
小龙珠气鼓鼓的,可惜夏琰没有再搭理它,也不知道是因为鄙视小龙珠,还是因为不想要回答它刚刚的问题。
在夏琰和小龙珠说话的这个档口,黄先生打量了一眼傅言叙,他就这么懒散地坐在轮椅上,神情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半分都不像是来这里谈生意的,反倒像是来这里当个旁观者似的。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黄先生却不敢小看,因为从刚刚到现在,傅言叙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半分改变,哪怕在李大鹏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没有半分的动怒或者质疑,黄先生觉得,与其说他相信或者不相信李大鹏的话,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把李大鹏的话放在心上。
有很多人,很多时候会因为片面之词而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改变印象,虽然常说耳听三分假,眼看未必真,但是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够做到?至少黄先生觉得像傅言叙这个年纪轻轻的年轻人是做不到的。
在李大鹏说完那些话之后,黄先生觉得傅言叙或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听信了李大鹏的话,对他产生了愤怒或者厌恶的情绪,二是不相信李大鹏的话,因此而对李大鹏产生反感的情绪,可是黄先生没想到,傅言叙的反应是这两种反应之外。
他没有相信或者不相信李大鹏的话,而是用最冷静的态度来面对和处理这件事,让他说说有什么小问题,不是因为不相信李大鹏,也不是因为相信了他是真的有苦衷的,而是傅言叙听了双方的说辞之后,自己自有判断。
——永远不要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一个你不了解的人。
这句话很多人都会说,但是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几个?想到这里,黄先生看向傅言叙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恭敬,无关年龄,单纯被傅言叙的气度与态度所折服罢了。
“……原本我们与周先生已经说好了,连合同也拟定了,就等着签约就可以了,可是前几天有人找上门来,说要买我们家的地……”
黄先生名叫黄俊友,原本是青市一家香水化妆品有限公司的老板,这家有限公司算不上很有名,因此没怎么引起同行的注意,后来靠着他们自己开的一种新型香水,受到了广大年轻女性的追捧,因此而迅地进入同行们的视线中,而黄俊友的公司也渐渐崭露头角。
只是在这个时候,有不少的同行上门,想要买下这个香水的秘方,对黄俊友来说,这种香水秘方是打响他们公司名声的秘密武器,他自然不可能卖出去了,可是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惹来了麻烦。
有人在使用了他们的新型香水之后,出现了问题,最后有关部门检验之后现他们公司新出的新型香水里面掺杂了有毒物质。
天地良心,黄俊友就算再想赚钱,再想打响公司的名声,也没有想过做出这样缺德的事情,可惜事实摆在眼前,几个受害者联名和他们公司打官司,证据摆在眼前,任他怎么辩解也没有人相信。
官司败诉之后,给那几个受害者赔了不少钱,除此之外,他们公司的名声已经完全臭了,以往合作的客户纷纷避之不及,退单,投诉,追债,种种问题和麻烦随之而来,黄俊友再也撑不下去,公司只能宣布倒闭,可是即便如此,他身上还是债务累累。
在青市已经混不下去的黄俊友回到了青县,没想到雪上加霜的是,妻子知道自己混不下去了,吵着要离婚,恰好那时检查出他母亲患有尿毒症,身心俱疲的黄俊友顾不得和妻子争吵,与她草草离婚之后,就专心照顾母亲。
可惜债务尚未还清,母亲每月做透析的费用有那么庞大,好几次,黄俊友都想着和他母亲一起死了算了。
可是谁知道事情突然来了转机,有人要买他们家的那块地,那块地是他父亲当年买下的,因为地方比较偏僻,因此这么多年了,一直无人问津,就算有人要买,也不乐意买一整块地。
如果他们每人只买一部分的话,那么那块地就算是亏大本了,于是黄俊友就将那块地一直放到了现在,可是谁知道有一天竟然有人愿意一整块地都买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黄俊友觉得他的人生就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似的,而且傅言叙他们给的价钱非常合理,并没有压价或者是怎样,黄俊友非常满意,有了这笔钱,他不仅能还清债务,而且还有钱给母亲治病。
可是谁知道临签约之前,却有人找上门了,说要买他们家的地,黄俊友自己本身就是个商人,自然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了,他既然和傅言叙他们谈好了价钱,那么就没有理由反口,更何况,对方给出的价格竟然比傅言叙他们给出的要少一倍不止。
黄俊友不答应他们,他们就整天来闹,甚至经常半夜跑到他们家丢砖头,砸玻璃,让他和他母亲每晚都睡得提心吊胆的,去警察局报案,警察局的人却像是要包庇那伙人似的,一直说抓不到人。
原本来说,黄俊友只要今天和傅言叙他们签订了合同之后,拿了钱就和他母亲离开青县就是了,省得惹上这些麻烦,可惜黄俊友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怕自己拿了这些钱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傅言叙他们。
黄俊友当初在青市,就因为是外来户,所以才遭到了地头蛇的欺负,他知道傅言叙他们不是本地人,而那伙人明显就是青县的地头蛇。
他当初自己就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又怎么忍心看着傅言叙他们进火坑都无动于衷?所以他打算在签约之前先和傅言叙他们说清楚,省得连累他们。
听黄俊友说完之后,夏琰挑眉看了他一眼,生意失败,妻子闹离婚,老母亲又得了重病,这还真不是一般的惨啊,难怪看起来总有几分颓废和消沉了,不过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由此可见他的品性如何。
傅言叙听完黄俊友的话,没有什么表情,而是问道“除了我,另外要买你地的人是什么人?”
黄俊友开口道:“我听他们自称是耀威帮,我查一下,现他们是青县的黑社会。”
而一旁的李大鹏听了黄俊友和傅言叙的对话之后,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黄俊友说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相对于黄俊友的做法,他却是觉得应该不说。
等签了合同,拿了钱之后,耀威帮的人会怎么找傅言叙他们的麻烦,那就和他们没关系了,毕竟过了海就是神仙,钱拿到手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吗?
可是谁知道黄俊友不仅说了,而且还说得这么彻底,做生意的人最怕的就是惹上一些地痞流氓了,他要是说了,对方还会买那块地吗?
果不其然,傅言叙听完之后,就对黄俊友道:“这份合同我不签。”
闻言,黄俊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像是有几分失望,又像是有几分解脱,不过除此之外,却没有别的情绪。
反倒是李大鹏,一脸恨铁不成钢外加恼火地看向黄俊友,要说他会这么极力地促成这次合作,而不想让黄俊友卖给耀威帮的人,倒不是替黄俊友不忿,觉得耀威帮出的价格太低了,而是如果卖给耀威帮的话,那么他想要拿到佣金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可是现在好了,黄俊友什么都说了,他的佣金,业绩什么的也就全没了。
黄俊友正准备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傅言叙却说道:“我让人重新拟一份合同,到时候再重新签约。”
迎上黄俊友惊喜却又有几分不敢置信的眼神,傅言叙淡笑道,“另外,这块地买下之后,我打算建一个种植基地,用于香水开和制作的,不知道黄先生有没有兴趣来我这边就职呢?”
“傅先生,你你你……”黄俊友又惊又喜,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这是要买了他的地,还要给他一份工作?
黄俊友对于开以及香水制作确实是十分感兴趣的,可惜公司倒闭之后,他回到青县,青县根本没有和香水相关的工作,而且因为要时常送母亲去医院,所以黄俊友只能在家附近随便找了一份散工。
可是一份散工能赚多少钱?只能聊胜于无罢了,如今傅言叙要聘请他到种植基地工作,黄俊友又怎么可能不惊喜?要是早知道傅言叙买下这块地是为了办鲜花种植基地的话,他第一时间就答应了。
傅言叙却但笑不语,但是从他的神色可以看得出,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黄俊友觉得,今天一定是他的幸运日!
*
离开东城区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夏琰想到刚刚李大鹏那难看的脸色,扭头看了一眼傅言叙,道:“你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在李大鹏面前提起要和黄俊友重新签订合同的事情,故意让李大鹏知道他不仅要和黄俊友签下这份合同,还要让他知道他一分钱都不会让他赚,让他这段时间在里面的周旋和促成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啧,怎么会有人恶劣到这个程度却不会让人讨厌呢?
听到夏琰的话,傅言叙一笑,倒也没有否认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还是琰琰最懂我的心。”
夏琰白了傅言叙一眼,然后道:“你的基地不是还没有建起来吗?怎么那么快就说要聘请那位黄先生了?”
而且刚刚看傅言叙那个样子,根本不像是临时起意的。
傅言叙淡笑一声,道:“你说,我要和别人做生意,需不需要提前查清楚对方的底细?”
夏琰:“……”
“你以为我给的价格怎么会恰好够黄俊友还清债务和给他母亲治病?”傅言叙道。
夏琰:“……”
“你说,如果你是黄俊友的话,有人给你钱,买了你的地,让你有钱还清债务,还有余钱给自己母亲治病,不仅如此,还给了你工作的机会,你会不会很感激这个人?会不会很珍惜这次工作的机会?”
傅言叙转头,笑着看向夏琰,道,“琰琰,别忘了,我是个商人。”
都说无奸不成商,难不成她真的以为他是因为突然之间善心大,觉得黄俊友可怜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吗?
为了这个基地,他亲自来到了青县,这足以看得出他重视程度,如果黄俊友不是真的有能力的话,他会聘请他?
傅言叙虽然笑着,但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执拗的情绪,仿佛想要从夏琰的脸上看到她会有什么反应。
迎上傅言叙的眼神,夏琰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了,脸上蓦地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笑意似乎飞上了眉宇眼梢间,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的,让人一下子就移不开视线了。
当初她在傅言叙面前毫无保留地自己的特别和不寻常展示了出来,是因为她觉得可以相信傅言叙,而现在,他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或者说真实的其中一面展露在她的面前,是因为想要相信她不会让他失望。
他今天的这番作为,是想看看夏琰会不会认为他太重利了,毫无同情心可言,甚至觉得他满身铜臭,和他这个人平时表现出来的优雅和隽秀的一面完全不符,让人觉得他表里不一。
可是,傅言叙既然相信夏琰,那么她就不会让他失望,她笑着对他道:“你确定你只是商人,而不是万恶的资本家?”
夏琰原本就聪慧,傅言叙这么说,她自然能够猜得出他现在这么快聘请黄俊友的原因了,要说除了傅言叙他们之外,以后还会有谁对基地的建成最上心?那么那个人肯定是黄俊友,毕竟对他来说,那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他看到希望的一缕曙光。
听到夏琰的话,傅言叙却笑了,他的眼睛原本就深邃,如今一笑,就像是细碎的星光都落到了他的眼底,深邃又明亮,眼波闪闪溜溜,耀眼得很。
在前面开车的小山根本不知道傅言叙和夏琰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他想着,二少就这么将自己的真面目赤果果地给夏小姐看,这不是要吓着人家嘛,而且,万恶的资本家这话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话啊,怎么二少听了反倒更加开心了?
难道不爱武侠的人世界和他不一样?
夏琰和傅言叙都沉溺在彼此交心的氛围中,谁也没空理会小山那二货到底在想些什么。
*
六点十五分,夏琰他们来到了一家饭馆,傅言叙转头对夏琰道:“听说这家饭馆有一个厨子是从京城来的,做烤鸭的手艺一绝。”
闻言,夏琰挑了挑眉看向傅言叙:“我在青县这么久都不知道,你倒是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傅言叙是不是吃货了。
傅言叙笑了一下,然后道:“还不是小山,刚到青县就弄清楚了哪儿有好吃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山:“……”二少,这么光明正大地将黑锅丢给他背,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傅言叙却根本没有在意小山的感受,和夏琰一路说说笑笑地进了饭馆。
现在正当是吃饭时间,饭馆内几乎座无虚席,由此可见这家饭馆的生意确实是很好了,也从侧面可以看得出,这家饭馆的饭菜肯定不差。
大堂人太多,有些吵,所以小山就跟服务员要了一间包房,傅言叙正准备进电梯的时候,眼角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眉头微微一跳——
啧,这是冤家路窄?
------题外话------
哎呀,这是互相交心啦,甜甜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