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流逝。
王川坐在道院的书桌前,缓缓睁开双眼。
“你还不走?”陈秋道敲了敲他的桌子“南瞻郡的郡守,已经来到了我们宗门内,据说想要看看我们今年道院的学员们。”
“我知道啊。”王川的站起来,将两卷道书夹在手上。
“那还不走?”陈秋道眨了眨眼“到时候……万一道院的师长们怪罪下来,我们也不好应付。”
王川点了点头。
“不急嘛。”他把双手背到脑后,脚步慢得简直可以踩死蚂蚁“实际上,今天我并不那么愿意见到他。”
“你认识他?”陈秋道皱了皱眉,忽然就想通了“我想起来了!他在出任郡守之前,曾任千岛城的城主。”
“莫不是你跟他有什么旧怨?”
王川眼神幽幽。
“旧怨称不上,只不过是有些公事上的龃龉……仅此而已。”
陈秋道瘪了瘪嘴。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耸了耸肩,揽过了王川的肩膀“你这家伙,若是惹上麻烦,老是用这么一副模样对人。”
“放心好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名为自豪的光芒“就算他是神朝的大官,地方重臣,只要你进了道院,他也拿你没办法。”
“毕竟,在南瞻这块地上,真正掌权的,还是我们宗门。”
王川轻笑一声。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
巨大的仙舟,如同一只巨大的玄龟,悬停在并不明媚的天空中。
王川仰起头,看着仙舟。
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他的本愿,但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翻身机会的瞬间,便是看着那艘,停泊在千岛城外的仙舟。
这一次,仙舟也是这么安静地悬停在天上。
但其间的味道,于他而言却变了。
仙舟中坐着的,那位代表着神朝,坐镇南瞻的大人物……是来找他麻烦的。
陈秋道站在他身旁,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跟王川相处了半年,虽说很多神神秘秘的地方,他没有弄懂……但这家伙在什么样的情绪下,会表现出怎样的面容,他可是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日常乐天派,甚至看起来有些沙雕的少年,王川露出这种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戚戚然的神色,是罕见而令人担心的。
他陈秋道,还没能成长起来,没什么本事。
但他能够保证,就算道院站在王川的对立面上,他也会倾尽自己的资源,护得王川周全。
因为他知道,反过来,王川也会这么做。
这就是简简单单的,少年间的交情。
血红色的条纹,在仙舟上渐次亮起,下方密密麻麻的学员们,也纷纷抬起了头颅,望着空中那逐渐发亮的仙舟。
神朝选择的代表图腾,乃是高悬于神州之上的那轮红日。
因此,凡统属于神朝的官员,在降临六大派的时候,都会像是一轮坠地的红日一般,等待着仙舟上的日轮图腾,完成展示之后,才会真身出现。
哪怕他毫无修为……但神朝的统治力,都会让这位官员,暂时凌驾于六大派这群天之骄子的头顶上。
一轮又一轮的红色条纹,在仙舟上环绕完毕之后,仙舟下方的舱门,终于打开。
早已准备好的金莲飞轿,已经候在仙舟的下方,等待着新任南瞻郡守,以及他的随从们降临。
一位威严的男子,踏着虚空,缓缓落在飞轿上。
这并非源自于他的修为,而是由于金莲飞轿这类飞行道具,拥有叫人凌空飞渡的灵力实体化构筑。
沈重阳站在山头。
他刻意找了个理由,没有参加今日的欢迎会。
平日里性格就相当清减的他,即使出自千岛城,即使与那位新任郡守,也不会有任何人,把他的身份跟那位神朝重臣,牵扯在一起……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家伙,在盛大场面下悄然消失,完全不会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一个生活内敛,个性简朴的家伙,是很难与神朝重臣联系起来的。
就连那些教习师兄,也似乎没把他的请假放在眼里。
只是……虽说没有亲自去参加那盛会,但他的心中,却依旧刺痛着。
如果自己当时听了师傅的话,没有把这些情况如实上告,父亲恐怕也不会对这个人,如此上心吧!
自己也不会因此,背负起沉重的内心枷锁。
抬起头,他看着远处那如日轮般的仙舟,重重地锤了身旁的大树一拳。
拳骨深陷入树中……但他依旧感觉自己无力。
匹夫之力,哪里能与王朝作对!
金莲飞轿上的男人,缓缓降落。一道逸散着光彩的阶梯,从飞轿上延伸而下,以供郡守的起落。
沈应石缓缓从飞轿上走落,身后的披甲侍从,个个眼露精光,显然是军中难得一见的好手,实力境界甚至已经能与金丹期的长老一较高下。
他披着绯色官袍,正四品的印信,正随着他的玉佩,在风中荡漾。
虽说南瞻仙宗,在实际意义上掌控了整个南瞻和荆楚,还有部分的滇黔地区……但作为天下名义上的掌控者,南瞻郡守这个职位的意义,在名义上,可是要与那位长眠于南旭峰秘境中的男人,站在同一个阶梯上的。
因此,在迎接的排场上,南瞻能做多大,就会有多大。
毕竟,这个男人代表的势力,可是神朝。
他一言不发,只是背着手站在那,也没有迸发出所谓“强者的气势”。
但每一位弟子,都能够感受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压迫。
这就是上位者,在精神上,对于这些尚未真正超越凡俗的弟子们,造成的压制。
陈秋道搭在王川肩膀上的手,微微渗出了汗水。
这个男人的气势,跟他过去所见过的,那些小小的县官县丞,完全不同。
他虽然还没有说话,但他的眉眼之间,所蕴含的那股睥睨天下的气质,绝非池中之鲤。
这……至少是越过龙门的金鲤!
侧过头,他看着王川的脸庞,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连自己都隐隐感受到的恐惧,他居然毫无感受吗?陈秋道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了某种不愿服输的意气。
修行者这种超越了凡俗的存在,又如何能被这凡间的官员所压倒!
想通了这一点,他垂在腰间的右手轻轻活动了几下,些微犹豫的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凌厉。
匹夫一怒,能叫天子血溅五步。
郡守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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