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艰难的开口:“阁主....我...属下这就去.......”
——去杀了邱从臻。
话还没说出来,邱锐之就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现在去还有什么用?傻子都知道是我指使的!”
说完就不再理会寒露,一甩袖子就踏进了门槛,寒露呆呆的看着骤然摔上的门,愣了半天才呼出一口气来,他卸去一身的紧张后,只觉得手脚发麻不听使唤,冷汗浸透了整个后背的衣衫。
他刚还觉得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可想不到阁主竟然没有过多追究他的过错......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阁主从这次回来后,脾气较往前好像温和了许多?
寒露与其他玄衣卫不同,并非是邱锐之在少年时就暗中培养起的死忠,他是由原本阁中的死士调过来填补空缺的。
所以他与其他如同邱锐之手中操纵的傀儡般的玄衣卫不一样,他虽也忠心和感恩于邱锐之,可心底却一直对这位新阁主阴狠古怪的性子颇为忌惮。
自他成为玄衣卫以来,所执行的每一个命令,通通带着见不得人的肮脏,可他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直到现在也已经麻木。
寒露望了望天,这会儿正是阳光正烈的时候,他的手脚却依然冰冷,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渴望着这份阳光,贪恋着这种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
他已经知道了太多秘辛,除了死,他大概是断不可能从这其中抽身的了,就像他的前辈,上一个‘寒露’一样.......
*****
房内。
邱从臻放下碗筷,看着干净的见了白瓷底的大碗,脸有些红道:“易邪哥哥,我吃完了.....”
易邪从刚才起就一直全神贯注埋头削梨,这时刚好把最后一块皮削掉,看到螺旋状一整条未断的果皮掉在地上,易邪才松了口气,颇有自豪感的将削好皮的白梨递向邱从臻道:“来,吃梨。
”
邱从臻看着他的神情举动,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有只不安分的兔子在捣乱。
以他的性子本是要推拒一番的,可现下却鬼使神差的接过那梨子,鼻尖又有些酸涩,刚要开口道谢,就听门口一道偏冷的男声传来:
“邪儿都未曾给夫君削过梨,二弟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
邱从臻听到那声音时就一个哆嗦,待来人走进来,他手中的梨登时滑落,掉在地上滚了两下,正好停在了邱锐之脚边。
邱锐之弯腰将那梨捡起来,仔细的擦拭掉那上面的灰尘,像是对待什么珍奇异宝般目光深沉看着那白梨缓缓道:“二弟如此不小心可不行啊,这梨子可是邪儿的心意......”
说着抬头看向邱从臻,嘴角带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邱从臻不由自主的瑟缩起身子,颤抖着语调道:“大哥.....”
易邪这时候站起来挡住了邱从臻,他早就摸清了邱锐之的性子,邱锐之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就是要找事的前奏,易邪太明白了,见他为难邱从臻,易邪也丝毫不奇怪,毕竟邱锐之是能手刃自己亲爹的人,一个堂弟又算什么,别说给个好脸了,易邪怀疑邱锐之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堂弟叫什么。
这世上要说有能让邱锐之忍让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了,易邪想到这心里还有点喜滋滋的,但是又一想,不对啊!摊上这种神经病我有什么可骄傲的?
再说邱锐之的忍让也是极其有限的,以他的小肚鸡肠,至多也就只能忍两回顶天了,一超过他的底线,他就会连本带利一起跟你清算。
就像眼下,邱锐之定然是因为自己没给他削过梨的事心生不满了,虽然怎么看来这都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但在邱锐之眼里就是戳他心肝的大事了,非要找点事作个妖他心里才能舒服。
易邪早就深以为然,于是这会儿主动卖个乖,屁颠屁颠的跑到邱锐之面前,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脸,讨好的眨眨眼睛道:“之之,你的脸还疼吗?”
作为一个昨晚刚被媳妇赶下床的男人,这话怎么听来都像是挑衅,尤其当着外人的面,有二次‘打脸’和双重暴击的功效,邱锐之不由自主的嘴角抽了抽,刚才气定神闲的模样一下就没有了。
瞥了一眼不明真相,正一脸茫然的邱从臻,邱锐之闭了闭眼睛,胸口用力起伏了两下,才重新睁开,抓住易邪的手,展颜笑道:“多谢邪儿关心了,夫君没事。
”
易邪听着他的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满脸不解,他心里还觉得委屈: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你个辣鸡不知好歹!易邪当然不敢嘴上这么骂,他只能心里过过干瘾,然后佯装担忧的叹道:“那就好,邪儿还想是不是昨夜手劲使大了,太过分了些.....”
“不过。
”紧接着又露出欣慰的微笑道:“夫君不在意就好。
”
你还说?邱锐之眯起眼睛,手上微微用力。
怎么的,有种掐死我啊!易邪保持微笑。
两人就这么互相瞪着,一时间僵持不下。
邱从臻看着他那只见过两面的、透着陌生和危险的大哥一进来,易邪的全部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他人听不懂的夫妻私话,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弥漫在心头,甚至盖过了一开始的惧怕。
果然,这世间没什么东西是独属于自己的,想到这,他嘴里发苦,又要落下泪来。
易邪听到他这边的动静,才意识到这屋里还有个小孩在,脸顿时有些红,抽回自己的手,停止了和邱锐之幼稚的对峙,看向邱从臻,见他眼眶又红了,无奈的柔声道:“你怎么又哭啦?”
邱从臻不说话,只是摇摇头,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易邪丢下邱锐之,赶快跑过去,掏出手帕替他擦眼泪,边擦边道:“你一个男孩,就算有什么委屈,也不要动不动就哭了,要不然惹人笑话.....”
易邪本来想说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但又一想到他从小到大最熟的姑娘就是叶涵枫,登时闭了嘴,换了一个说法。
邱锐之被甩开,脸正黑着,看这个豆芽菜似的堂弟各种不顺眼,这会儿也开口讥讽道:“是啊,二弟也年近十五,快到了成亲的年纪,却还是这般.......”
他停顿了一下,故意用挑剔的目光上下审视了邱从臻一番,嘴边挑出的笑容似也带着嫌弃,直到邱从臻把头低的不能再低,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道:“......我想大伯母她怕是会为给你说亲的事很头疼啊。
”
邱从臻听到此处浑身一震,他勉强的抬起头,正对上邱锐之的眼睛,赶紧移开视线不敢正视他,然后面红耳赤的道:“她....她不能做主我的亲事.....”
易邪听他这么说,心中寻思着,这孩子难道跟他娘关系不好?不过也是,如果关系好,邱从臻就不会是眼下这胆小怕事的样子了,该是个娇惯养着的少爷才对。
“为什么不能做主?”邱锐之笑的刺眼:“她既是大伯明媒正娶抬进来的填房,就是你的嫡母了,二弟这般排斥可不行。
”
原来不是亲娘吗.....易邪一下明白了,再看邱从臻双目赤红,咬紧牙关,本来连看邱锐之一眼都不敢,这会儿却恨恨的盯着他,像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样子,易邪见状忙对邱锐之道:“你快少说两句吧!”
“邪儿这么对夫君说话可是不乖....”邱锐之丝毫不肯罢休,阻了易邪的话,他接着对邱从臻道:“话说回来,二弟为何会在此的缘由我方才已听寒露说了。
”
“你那些弟弟妹妹年纪尚小,不懂事,才会在打闹时失了分寸,我会叫人告知他们母亲好生管教着,二弟就担待些,一会儿寒露将二弟送回东苑,你受了弟妹们的赔罪,此事就作罢吧。
”说着,就要叫寒露进来把人送走了。
邱从臻还未说什么,易邪就不干了,他看邱锐之就这么把一桩害人性命的事轻描淡写的揭过了,立即就火冒三丈,站起来道:“孩子年纪尚小就能做出这种事来,岂不是更能
说明问题?怕是父母心肠就不善,从根上就烂了,还指望他们能再管教好吗?叫从臻回去,早晚还会再出事!”
邱锐之面色冷淡,似笑非笑道:“那邪儿想怎么样?把他们都杀了?我倒是不介意,只要邪儿满意就好。
”
“当然不是.....!”易邪喊道,他觉得他要被邱锐之气死了,“总要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们涨涨记性不敢再犯才行吧?”
“怎么教训?教训到何种程度?怎么知道他们不敢再犯?”邱锐之连连发问,直说的易邪哑口无言,才嗤笑道:“邪儿也太天真了些,且不说这些问题,就是我大伯又岂会同意让人教训他的亲生骨肉?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管到人家的家事上。
”
“.........”易邪不知怎么回答,他心知邱锐之说的有几分道理,可还是觉得不舒服,他艰难道:“那从臻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了?”
“呵呵。
”邱锐之皮笑肉不笑,他居高临下的瞥了瞥邱从臻,说道:“这邪儿不该问我,我又并非二弟生父,我只知这世上同人不同命,有时候手心手背的肉....确实不一样。
”
易邪还想再说,邱从臻却是受不住了,他突然开口道:“易邪哥哥!”
“我知道了,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回去。
”邱从臻强忍住喉中的哽咽,道。
“可是......”易邪看向邱锐之,他想就算不能教训那些孩子,但留邱从臻在正房待一阵总做得到吧?
可邱锐之并不看他,听到邱从臻的话后,就立即叫了一声:“寒露。
”
“阁主,属下在。
”片刻后,寒露出现在门前应道。
“送二少爷回东苑。
”邱锐之道:“顺便传我的话给大伯母,让她好生管教着她院中那些孩子,下次要是再在正房附近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是!”寒露应下,心中想着,这对大长老和其夫人大概都是个不小的震慑,毕竟他们不会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等.....”易邪话还没完,就被邱锐之一下子捂住嘴揽在怀中,眼睁睁的看着邱从臻和寒露走了。
等人走了,邱锐之才放开他,易邪从他身边跳开,指着他想骂,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指了半天只能怒道:“邱锐之!你....你坏冒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