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锐之!”易邪后劲不足的吼道,脚步也慢了下来,随着冷风灌进脖子里,雾气几乎浓郁到可以用皮肤感觉到的程度,他也差不多意识到了,他所追逐的不过是个幻影罢了。
想清这点之后,易邪脚下顿时失了力气,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地上,冷硬的沙砾硌得膝盖生疼,但是易邪却没多余的力气再站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嗓子刀割般地难受。
“喂!”远处传来呼唤声,易邪则闭上了眼睛,耳边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没过多久,那声音就到达了近前,江云赋的气息倒是丝毫不乱,他试着拉易邪起来,可这个双儿却没有半分要借力起身的意思,被江云赋捞起的胳膊,绵软的可怕。
“你.....”江云赋蹲下来,犹疑了一下,还是抚上他的后背,问道:“没事吧?”
“.........”易邪一张口就发现自己的嗓音极度沙哑,发出的声音也细不可闻。
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浓重,两人衣物上甚至结出了细小的水珠,江云赋紧锁起眉头,从雾气深处,隐约传来一声声忽强忽弱的呼啸声,叫人分不清那是风声还是——来自某种未知的东西。
“能不能站起来?”江云赋问道,说着就去扶起他,可易邪被他架着胳膊刚站起来,他一松手,就又软绵绵地坐回了地上。
江云赋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却还是乐此不疲地去摆弄他,易邪气得不行,却只能无力地摇摇头,他其实很想给江云赋一个白眼,奈何眼前一片昏花,就连江云赋在哪边都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
”江云赋状似无奈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所以.....就算我逾越了。
”
说完,他就将易邪的胳膊绕到自己颈后,另一只手臂穿过易邪的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易邪一点也不想去搂江云赋的脖子,但还是在被抬起的一瞬间,手指揪紧了江云赋后肩处的衣衫,可这点力道却微小的几乎让江云赋难以感觉得到,他惊讶于易邪的重量,一个怀孕的双儿,居然只有这么轻吗.......
随着双儿每一次的呼吸,他身体若有若无地起伏都能被江云赋轻易地感知到,两人身体相贴之处那细微的热度似乎可以传染,让他的心口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骚动。
“我们先回去。
”江云赋平复了一下心跳,佯装冷静道。
“别......”易邪却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喉结上下蠕动着,半天后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那屋子......不对头。
”
“哪里不对?”江云赋心不在此,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
易邪有气无力的瞪了江云赋一眼,这小子怎么回事?自己现在像是能跟他长篇大论地解释原因的样子吗?
虽然这一眼包含着各种不耐烦,但是却还是让江云赋有一瞬呼吸停滞。
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那也....先往回走吧,这里太空旷了,一旦发生什么,连个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
“好吧。
”易邪不太情愿地应道,他似乎恢复了些力气,说话的同时又拽着江云赋的后脖领子将自己身子往上提了提。
他指尖不经意划过自己后颈的动作让江云赋差点一个哆嗦将人扔下来。
但这点颤栗却还只是开头罢了,易邪在他身上极不安分,每隔一会儿就要动一动,江云赋感觉自己的外衫都要被他拽掉了,虽然他心中并无不悦,甚至还有丁点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享受,但还是咳嗽了两声,欲盖弥彰地训斥道:“你能不能老实点?”
“你身上硌得慌。
”谁知易邪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包含着无奈道:“行了,那你放我下来吧。
”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情侣之间的闹别扭,可配上易邪那语气就好似一个娇气的主子和不中用的轿夫之间的谈话,话外之意满满的都是‘我还能要求你什么’,弄得江云赋既莫名其妙又郁闷不已。
但他气闷的同时又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总之当那个双儿离开自己怀抱,脚尖一沾地便迫不及待地退到了他五步以外的地方时,他心中便有些说不上的酸涩。
“唉!”易邪掸掉膝盖上沾的沙砾,重新直起腰的时候,望着茫茫大雾叹息了一声。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江云赋却知道他在叹息什么。
这个双儿跑出来的时候,嘴里喊着他夫君的名字。
江云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险恶念头——要是那个男人......死在那截杀中就好了。
这种念头刚从他脑海中冒出,江云赋就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下。
他究竟在想什么?肖想一个有丈夫的双儿已经够龌龊的了,现在竟然还在期待他的丈夫死在这里,这样的话,他还跟那些他所唾弃的道貌岸然之辈有什么区别?
尝到自己嘴中的铁锈味道,江云赋余光中还能看到易邪仿佛朝这边看过来,心头又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一咬牙便快步朝前走去,他......必须冷静。
于是,易邪就见那个神似他夫君的小子面色阴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就突然一言不发快步走远,跟他连声招呼都不打。
怎么回事?家族遗传精神病?易邪一头雾水。
在这雾里一不留神便再也看不到人影,易邪不敢怠慢,虽然江小弟并没有那么邱锐之那么让他安心,但好歹也是个可以做伴的活人,易邪赶紧颠颠地追了上去。
“诶!小江,等会儿.......”易邪追到江云赋身边,边走边抬头望着他道:“你走这么快干嘛?”
双儿清澈又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看,江云赋却对原因羞于启齿,他目光一与易邪相对,便好似被灼伤般移开脸,目视前方冷声道:“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你太磨蹭了。
”
“哦。
”易邪点点头道。
“那就快些走吧。
”
说着,易邪就小跑两步,走到了前面。
江云赋突然冷淡的态度非常莫名其妙,让易邪想起了曾经的邱锐之,于是默默地远离了这个可能也会‘犯病’的危险源。
江云赋心里则更不是滋味,这个双儿只是看到了或听到了些许幻觉,便忘了之前那羽衣鸮骗他的事,傻傻地冲进大雾中寻他虚无缥缈的夫君,而自己实实在在的在他眼前,却被毫不留情的‘丢下’,眼下更是......自己突然态度不对,他却连问都不问,在前面走的脚步轻盈,只留给一个潇洒的背影,若是他夫君不高兴,他也会如此吗?
答案必须是否定的,江云赋忿忿不平的想着。
易邪若是知道江云赋的想法,必然要很肯定的告诉他:他会,而且会更过分的无视。
因为邱锐之他绝不会自己憋着不高兴不说,他心里要是有不痛快肯定当场就跟易邪发作了,就像他对叶涵枫的不满,不知道磨叽了多久,他不烦易邪都烦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谁也没有再开口,易邪在前面走的脚步痛快,江云赋却是越发犹疑了起来,这四周空旷一片,他过来时虽然也走了不短的路程,可也没像此刻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让人心中发慌。
“怎么回事?”江云赋终于停下来,环顾这四周:“走了半天却还是一样的路?我记得过来的时候,这一路有不少碎石堆,还有倒下来的石像,现在却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
“是不是.....”易邪也停了下来,他哑着嗓子道:“你走的方向不对?咱们这都走多久了.....我记得我没有跑太远啊?”
“大哥,那是你以为!”江云赋嘴角抽了抽道:“我追着你跑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候才追上你,而且你跑的比兔子都快,你想想咱们都跑出去多远?”
“老弟,就算这样,咱们现在也在这雾里磨叽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吧?”易邪道:“要是方向对的话,应该早就走回去了!”
“就算方向不对,走这么久也不该都是一样的景色。
”江云赋脚跟点了点地上道:“别忘了这里是山底的空洞,怎么会有如此广阔的平地?而且这死城可没有那么大。
”
“那你的意思是......?”易邪抬头望了望天,雾蒙蒙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头顶是什么样。
“先换个方向走走看吧。
”江云赋内心不安,他多少察觉出这地方的诡异,但面上还是镇静道。
虽说是换个方向,但其实也只是凭他们的感觉调转个头罢了,这四周根本没有任何参照物,也许他们是一直在其中打转也说不定。
就这么沉默的继续在雾中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倒不是看见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正相反的是,他们什么都没看见,走了这么久,眼前仍旧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他们就好像身处一片虚无之中,无论往哪边走都走不到尽头。
江云赋没来由的涌上一股烦躁,他正要开口,却感觉袖子突然被人抓住,他一转头,就见易邪靠在他身边,小心翼翼道:
“你有没有听见?”
江云赋仔细听了听,除了一开始那种忽远忽近的呼啸声,他再未听到过任何声音,而此刻即使是两人都噤声竖耳,这雾中也是丝毫声响都没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的可怕。
“没有。
”江云赋摇摇头,他眼中酝酿着说不清的情绪,问易邪道:“你听到什么了?”
“有人.....说话的声音。
”易邪犹豫着道,这声音像是那时他跟怪鸟在一起时听到的那种声音,只不过此刻不像是在他耳边,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空灵而缥缈。
“我没有听到。
”易邪神神叨叨的样子,让江云赋心中的不安感更重,他手掌伸到易邪脸侧,虚扣住他的耳朵道:“你是不是耳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