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姑只比我大十岁,从小就爱带着我玩,她性子极温顺,从未给家中添过什么麻烦,可就因为嫁娶的时候未按着家中的意愿来,便被家里断了关系。
”
江云赋发丝往下滴着水,脸色晦暗起来:“她嫁的那个男子,我的小姑夫.....他出身不太正派,但也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可却依然被我家中长辈嫌弃,我爹和二姑也将这桩婚事视为耻辱,再也不肯认我小姑这个妹妹。
”
易邪皱起眉,只因嫁的丈夫不是家中喜欢的,多年的血脉亲情竟然就能这么说断就断,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再爱惜羽毛也不是这个爱惜法儿。
“要是一直这么相安无事下去也就算了。
”
江云赋抿了抿唇道:“可偏偏前几年赶上邪教作祟,江湖上风声正紧的时候,我小姑夫便被推出来做了靶子,那些人认定他是恶贯满盈的邪道妖人,要将他诛杀,我爹明明知道小姑夫自娶了小姑后便未在江湖上露过头,却依旧不肯出面替他说话,就连我小姑亲自登门来求也闭门不见。
”
“那年我才十四,跪在我爹房门口三日三夜也没能让他回心转意,我娘出来还说我不懂事,给我爹添乱.......呵呵。
”江云赋有些悲凉地笑了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小姑夫最终还是被那些人逼死了,小姑自打那以后整日便像失了魂一般,浑浑噩噩,可我去求我爹接小姑回来,他却还是不肯,而且竟然还说我小姑是识人不清、咎由自取......”
江云赋说到这里眼中已是带上了恨意,易邪也不禁动容,江城居然冷血到这个地步也真是......他头一次觉得从邱锐之口中听到的别人坏话也不是全没道理,若是大侠爹对明裕师叔这般见死不救的话,他恐怕也会失望至极,愤世嫉俗之下干出什么报复江湖的事都是有可能的。
“那你小姑现在如何了?”易邪轻声问道。
“她很不好......”江云赋丧气道:“小姑现在还守着和我小姑夫的老房子不肯走,她一直心情郁郁再加上那老房子也偏阴冷,这么多年住下来身子早就耗空了。
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行将就木,连我都记不得了,但口中还是叫着我小姑夫的名字,想再看他一眼。
”
易邪突然有些明了的看向江云赋:“所以你想要那件传说中羽衣是因为——”
“我这一趟本就是为我小姑走的。
”江云赋道:“本想着那羽衣若真能使人千变万化,我就能用它来变成小姑夫的样子来陪我小姑走完最后一程.....但眼下看来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
易邪看着江云赋颇显失落的样子,也有些不是滋味,江云赋为他那小姑临死的一个心愿就能冒着如此大的危险跑这一趟,这份情义实属难得,他之前还觉得江云赋与家里不和多半是年少不懂事,如今看来还真是错怪他了。
只可惜依照鲛人的话看来,那件羽衣绝非是什么好物,还是让它随着绍元王一起埋葬在这山底为妙,而江云赋此遭也怕是难圆得了他小姑的心愿了。
这种事易邪也不知要怎么劝慰,毕竟说再多也只是空口白话,不如静静聆听。
“现在想来,我在咸城的那番作为也成了笑话,无端被冤枉杀了人,从家里逃出更是坐实了这桩罪名,而付出如此代价之后......竟也还是不能给我小姑一个善终。
”江云赋自嘲道。
“你去咸城也是因为.......?”易邪问道。
“曹翼那里有关于羽衣鸮所在的线索。
”江云赋闭了闭眼道:“我四处打听才得知的这个消息,我找上临河帮请求见曹翼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极好,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我爹的缘故,但后来我一提出想要他那本记载羽衣鸮的古籍,他脸色就不好了。
”
“即使我提出用钱财或者他想要的东西来交换他都不肯,还叫人送客......之后我又去了几次,都是不欢而散,他死咬着那古籍不肯松口,连让我借看一眼都不肯,无奈之下我才想到半夜去偷......”
“后来你也知道了。
”江云赋说到此处,脸色就极为不好,道:“曹翼应该是早就得罪了人,而那人知道我和曹翼这些日子闹得不愉快,便专挑了那天晚上动手.....”
易邪无言以对,这人一倒霉起来,还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江云赋还真是时运不佳,什么破事都让他给赶上了。
这时候再不说点什么就有些不够人道了,易邪安慰他道:“小江,看开点,没准等你回去这桩案子已经查出了眉目,能还你一个清白呢!”
“不可能。
”江云赋抬手揉着额角道:“我出城的时候,临河帮的帮主带人来截我,我跟他们说不清楚又急着赶去找羽衣鸮,结果一出手就把那帮主打了个重伤,看那伤势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的.....所以他们现在才不管到底是谁杀了曹翼,反正就是跟我结上梁子了,非要我偿这个命不可。
”
“你......”易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道:“小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下那么重的手干嘛?人家大小也是个帮主,你当着他手下的面给他打残了,他以后还怎么混?能不对你怀恨在心,找你的茬吗?”
江云赋叹道:“我就是觉得他大小也是个帮主,对付他的时候才有几分认真,没想到........”
恩.......易邪想起在幻境里时,江云赋还能在邱锐之手下撑上几招说明他确实挺厉害的,至少比郁飞舟要强上一点,而郁飞舟当年可是大名鼎鼎的歆血剑,这么看来小江也确实算是武林这一代中的佼佼者了,再加上是个有情有义的小伙,以后的成就未必会低过他那个古板严肃的老爹——前提是没闹出杀人越货这出事的话。
解除了对江小弟的偏见,易邪顿时开始为他可惜起来,虽然江云赋未必喜欢什么高高在上的名头,但被平白污蔑了名声总是不爽的,更何况临河帮的人还要他偿命呢!
要解决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毕竟临河帮的人也没证据说是江云赋杀的人,也都是凭自己的猜测,所以若是有个在江湖中位高权重、说话有分量的人替江云赋作保的话,此事大约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难就难在,上哪找这个替他作保的人,江城还有肖寻都和江云赋沾亲带故,说出的话肯定不能让人彻底信服,而其他关系平平的......人家又何必为你趟这个浑水。
不过,若是能让大侠爹出面的话.......易邪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顿时否决了。
不行,他要是去找大侠爹,那邱锐之就肯定会知道,他要是知道自己为了他这个便宜弟弟这么奔波,肯定又要跟他作到天昏地暗了,到时候江云赋是沉冤得雪了,可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唉.....但是明知江云赋被冤枉,自己却还是冷眼旁观也不好啊...
易邪夹在两边苦恼不已,低头蹙着眉头走路,而江云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看他走路走的心不在焉便觉得有些危险,刚要开口提醒,江云赋就猛然意识到什么:
“小心!”
江云赋一把将易邪捞了回来,脚底一踢,探路的石子跌跌撞撞掉了下去,许久都没有回音。
“前面是......”易邪吓了一跳,惊讶道。
“前面没有路了。
”江云赋脸色甚是难看,他恨恨道:“那鱼人为何不直接说个明白?光线如此暗,这水流下去又几乎没什么声音,是想让我们摔死吗?”
易邪低头看了看江云赋放在他腰上的手,再抬头看他义愤填膺的模样,道:“小江。
”
“怎么了?”江云赋立刻关心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
”易邪咳了两声道:“那个.....你先放开我。
”
江云赋一怔,随即傲娇地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易邪没理会他的小脾气,而是小心翼翼的将步子移到隧道尽头,探出身子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分辨了一番。
他之前以为这水道是在死城下方竟然是错的,他向下望去,隐隐能看见死城建筑的轮廓,少说也有十几丈高,他们现在正在死城上方的山体之中,而四周的岩壁上也分布着其他洞口,易邪想应该就是那鲛人所说的另外八处寒潭的所在。
易邪抬头继续向上瞧,入眼所及的场景却让他瞳孔一缩。
“小江!”易邪呼唤着心思不在正道上的小江少侠。
“怎么了?”江云赋不是很乐意地走过去,问道。
“你快看!”易邪拽着江云赋就往这边拖,差点让江云赋一个没站稳摔出去。
易邪指着他们头顶道:“那是不是镜伤花!”
江云赋睁大眼睛,就见这半空中竟然漂浮着一处六角石台,隐约能瞧见石台中央的柱子上露出一撇水蓝色的花瓣。
但江云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着兴奋的易邪,有些不想打击他的兴致,但还是如实说道:“我们取不到它的。
”
易邪愣道:“为什么?”
“这石台的所处不是以人的轻功就能到达的高度.....”江云赋为难道:“而且这四周更是没有丝毫可以借力的地方......”
“就算到那里去也不行吗?”易邪指了指上面比他这里高出几尺的地方,那里同样是一个水道出口,但是却与它对面的另一个出口之间有一座粗糙的石桥相连。
“恐怕也不行.....”江云赋道:“轻功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也与那石台相去甚远,不是几尺的高度就能弥补的。
”
易邪发愁地看着那石台,怏怏道:“要是之之.......”
江云赋在一旁泼冷水道:“就算是他也——”
“桀——”
一声悠远地鸣啸回荡在岩壁之间,江云赋立时将易邪护在身后,随即翅膀挥动的声音便由远及近,江云赋却在此刻灵光一闪,他顾不上易邪会作何反应,一把就将他抱起来,提醒道:“抓紧我!”
“大哥!别冲动!”易邪立刻猜到了江云赋要干什么,顿时惊慌道:“没招咱可以慢慢想,千万别——啊!!!”
江云赋带着他纵身一跃,便正好踏在了朝他们飞来的绍元王身上,绍元王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鸟的模样,江云赋搂着易邪死命的抓着它脖子上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