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一下子全都明白了,那天出现的根本不是三叔,而是张起灵……不,闷油瓶。
难怪他刚刚会说“你扮成三叔……”那句话,而我竟然没有感觉出任何异样。
他扮成三叔,只是为了解决我演技不佳的困厄,而“杀三叔”是为了获得陈笑笑的信任,也是让“三叔”顺理成章消失的理由。
他甚至为我早就做了易容的准备,不惜为了保护我背负我的误会我的恨。
而我呢,我做了什么?
我不相信他,我当着陈笑笑的面拆他的台,我甚至还冲他开了枪。
痛悔与愧疚“唰”的一下子席卷我的大脑,我冲出营帐,一路往之前的林子跑,却又顾忌着山中的危险不敢喊他的名字只是徒劳的寻找。
是的,徒劳。
闷油瓶早已不在原地,想必为了躲避追踪路上没有一点脚印或血迹,我茫然的在山里一边跑一边找,直到天亮,却终究只有悻悻然放弃。
幸好方才那枪有了偏差没有打中心脏,我只有这样安慰自己,倘若他真的因为我那一枪出了什么事,我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最后我只有带着极度糟糕的心情离开了羊角山,幸运的是一路上居然没碰上一个人,我机械的离开巴乃坐着长途车前往河池。
在招待所等了大半天,下午时分等到了小花和黑眼镜,黑眼镜受了重伤,人已经陷入昏迷,是刀伤,伤口在前胸,小花给他做了简单的急救,但是还差的很远。
我算是见识到了小花急的抓狂的表情,他掏出手机就一路在咆哮,喊的嗓子都哑了,似乎完全无所谓自己还要唱戏这档子事:“我他妈说我在广西河池!!!我操,没有机场不会开直升机么!!!对!!!直升机!!!出了事儿我担着!!!我短过你半毛钱么!!!快点!!!耽误了我的事儿我他妈炸了你房子你信么!!!”
放下电话小花又冲我咆哮:“吴邪你看戏呢!!!出去买药啊!!!快点!!!”
我一听这分贝再一看小花那表情心说他这是急成了什么样啊,在小花杀人一样的目光里我一路飞奔到楼下药房买了绷带外伤药,小花几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东西,三下五除二扒了黑眼镜上衣就给他涂药,我看着黑眼镜的伤口触目惊心,心里不由想到闷油瓶该是成了什么样。
这时小花手机又响了,他用满是血的手一把按开通话键开了扬声器,就听里面一个男声道:“花儿爷,安排好了,一小时后城南十八道岭……”小花一把按了挂断键继续冲我吼:“吴邪!!!订出租车!!!城南十八道岭!!!快点儿的别跟那儿傻站着!!!”
我赶忙拿过电话,擦了把键盘上的血就给出租公司打电话,所幸电话很快打通了。不到十分钟小时,已经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楼下。
黑眼镜这样的伤势任谁都不敢拉,我们还是给他披上件外衣,小花背着他下了楼,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他伤口整个人几乎都是僵直的,上了车小花劈手把一打钱甩给司机,我在他开口之前说了一句“师傅快,十八道岭,千万别耽误有急事。”小花这才把几乎已经冲到嘴边的怒吼生生咽了下去。
一路上小花让黑眼镜半身枕在自己腿上,因为生怕颠簸扯动了黑眼镜的伤口,他整个人几乎是靠着自己的功夫完全悬空虚坐在车座上,饶是司机师傅开车很快一路也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小花就一直那么架空着,到最后他满脸是汗,得咬着牙才能让自己没有大动作,却还一直坚持着。
下了车,没过五分钟,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突突突突”一阵响,我愣愣的看着小花,只见他松了一口气,我再抬头看,天上竟然真的降下一架直升机来。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直升机,又看看小花,小花阴沉的瞥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直升机降下来,打开机舱门跳下来两个人还扛着副担架,一个戴着风镜的应该是驾驶员,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看着是医生,那白大褂看见小花叫了声“花爷”,小花淡淡点点头就帮着把黑眼镜抬上担架,回头对我说了一句:“我家医生。”
我跟着上了直升机,小花在后面关了舱门,直升机说不上大但没我想的那么逼仄,我还勉强能站直,把黑眼镜放上飞机之后飞行员就跑过去开飞机,那医生则手脚麻利的拉开黑眼镜的衣襟,拆开绷带,看看黑眼镜的伤口,从身边的药箱里取出一只注射器,先给他打了一针,估计是止疼药。
谁知道一针打下去倒是先把黑眼镜打醒了,却连说话的声音都气若游丝:“花儿爷……我这是……还活着?”
小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一下轻了好多:“当然活着……你怎么可能会死。”
黑眼镜勉强笑笑:“花儿爷……放心,我没事儿。”
小花回了一句:“去你妈的。”却不知道怎么的声音轻到好像在嗔怒。
这时医生已经拿出酒精用药棉沾了在黑眼镜伤口周围涂抹给他消毒,我和小花几乎都看到黑眼镜的身子跟着就是剧烈的一抖,小花几乎猛的抬起头来盯着医生:“你不是打了麻药么?”
黑眼镜道:“花儿爷……心脏边上麻药上劲……我就死了……你放心……这点儿小疼,我还不放在心上。”
小花眼圈都红了:“那是霍家的子母刀,五柄小刀都钩在你肉里,你现在没死就是万幸,一会儿取出来的时候会疼死的……”
黑眼镜居然笑了笑:“我这条贱命疼一疼换花儿爷为我心疼,值了。”
小花喃喃念了一句:“别说傻话。”
黑眼镜笑了笑,稍微张了张手,小花竟然就低头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手中扣住。
黑眼镜笑着回握,汗珠却不断地从他额角滚落下来,医生拿条毛巾给他擦了汗,又拿出两条毛巾,对小花道:“花儿爷,麻烦您让这位爷咬着这毛巾,省的一会儿他因为太疼咬断了自己舌头。”
小花点点头,把毛巾让黑眼镜咬住,然后又把另一块毛巾让黑眼镜那只手攥着,手术就开始了。
看着黑眼镜的状况,我不禁想起闷油瓶,他受的是枪伤,虽然位置没有黑眼镜这么要命,可是子弹却绝对比子母刀的杀伤力大,他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遇上了老九门的人又该怎么办……
我不敢想下去,只有让自己全神贯注在眼前手术。
整个过程毋庸赘言,我一直在给黑眼镜擦汗,那个场面血腥的让人都不忍看,我简直怀疑黑眼镜会在某个过程中忽然死掉。黑眼镜疼的整个身子都在不断的颤抖,可愣是咬紧了牙关全程一声未吭,小花的表情甚至更加痛苦,皱着眉头紧紧的闭着眼睛,出的冷汗都不比黑眼镜少。
整个过程并不长,而且似乎黑眼镜很幸运,子母刀的五柄子刀都没有进的太深,不然在现在这种简陋的状况下基本是必死无疑。
医生打下一针破伤风针后才长出了一口气,又给黑眼镜加了针止疼药,做了个“ok”的手势,小花的人一下就松懈下来看着几乎要虚脱过去。
我帮黑眼镜取出手上和口中的毛巾,只见两块毛巾都被他弄得变了形,口中那块几乎被他咬穿,因为太用力牙齿出了血毛巾上全是,我心说这得是多大的痛苦。再看向小花,只见他的手虽然被捏的有些发青,相比那两块毛巾的惨状却不知好了多少倍,换做我,以黑眼镜的力道估计手早就碎了,小花的力气比我大不到哪去,只是比我灵活很多,却没怎么受伤,莫非黑眼镜在那种生生开胸的痛苦之下硬是控制自己不要伤了小花,也不知该是怎样的深情。
黑眼镜估计实在是太虚弱了,在打完第二针止疼药之后就又昏睡过去,小花用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他的额,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机舱边上表情极其疲倦。
我走到小花身边挨着他坐下,看他似乎终于可以正常讲话了,我问他:“瞎子怎么搞成这样的?”
小花终于笑了下:“我们二打十二,最后都没子弹了,霍家那个畜生想对我下手,瞎子……替我挡了一刀。”
我吃了一惊:“那霍家老大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最好别死。”小花冷冷的笑了一下,随口就道,“他敢动我的人,我要亲手送他下地狱。”
我愣了一下,盯着他,小花还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的补了一句:“我的……手下人。”
我笑笑,没再说什么,慢慢的我似乎可以接受这两个人发生点什么,甚至希望他俩之间发生点什么,我都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心态,但是有过这样经历的两个人,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乃至最后各自成家的话,也许我根本无法接受。
那我呢?做完了这一切如果有命我该怎样?
不要想。不敢想。不忍想。我赶紧止住这个念头生怕想起某个名字。
我问小花:“咱们去哪儿?回长沙?”
小花笑笑:“回不去,人多眼杂,咱们去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