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窗户缝里透来的一丝光亮,她定睛一看,哑然失笑,原来是一个拨浪鼓。也不知是哪个丫头把这东西收到了罗帐顶上,要是突然掉下来岂不是要砸破头吗?
她把拨浪鼓轻轻的放在梳妆盒上,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随后拖着沉沉的身子去找床安寝。今天忙活了大半夜真是累着她了。
第二天,天已大亮,薛岩却睡的正香,比往日晚醒了两个时辰。才惺忪的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间漾儿低低的责骂声:“也没个轻重,居然把欢欢小姐的拨浪鼓弄丢了,若再找不着看上面怎么罚你。”
欢欢小姐!
她一下子清醒了,照黑衣人所言,欢欢小姐不就是真的萦萦郡主吗?前次漾儿分明告诉她欢欢是韦夫人的女儿,身世还颇为凄凉,到底哪个在说谎?
“她有那么多拨浪鼓,数都数不过来,怎么还会想起这个,应该没事吧。”是亭儿的声音,抱着侥幸的心理。
又是拨浪鼓!那天夜里多多少少因这个缘故自己还挨了打,想起来就觉得不值。
正想着,只听漾儿说道:“上次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半夜三更突然闯到这里来闹了个鸡飞狗跳,这次又在我们这里丢了东西,事情还没有完,你以为有你的好?
“为什么总喜欢跑这里来,搅得我们不得安生!”亭儿埋怨道。
“咳,你这话说的稀奇,灵定园本是她的住处,从小她就在这里长大,习惯了自然三天两头回来,为此韦夫人也头疼的很。不说这些了,你快去找吧!我且进去看看咱这位主醒了没有?”
她听的分明,闭紧了眼睛继续装睡。过一会听到漾儿重新掩门的声音,她当下了然,漾儿这丫头果然没对自己说实话,看来昨天黑衣人说的有些道理。一想到萦萦郡主还活着,她的心里好不凄凉。
她并不图这郡主虚名,也不想远嫁异乡,只是他们把她的赤诚和善良当成了愚蠢,居然串通好了来欺骗她。这场戏演的真好,她自己都信以为真。罢了罢了,当前黑衣人似乎值得相信了。
稍稍稳定了情绪,她咳嗽了几声,提醒外面的人她醒了。
漾儿马上跑进来说道:“郡主,奴婢看您睡的香甜,一直没忍心来叫醒您呢。”
“嗯。”她淡淡的支应了一声。一睁眼就要看到这个丫头她心里很不痛快,但是避无可避,只有自己想开点了。
漾儿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开始为她打扮。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气色还不错,嘴角不由得浮起了笑意,同时也看到了漾儿在镜中对她微笑,她立刻扳直了脸说道:“快着些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漾儿只得自嘲的笑笑,伸手去取木梳,手还没碰到梳妆盒就“啊”的一声叫起来。
她毫无准备,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正要抱怨,却看漾儿两眼发直,一脸的惶恐。顺着目光所及是昨夜摸到的那个拨浪鼓,她本想解释下的,又感觉哪里不对劲,生疑道:“你怎么了?”
漾儿回了神,强自镇定的说道:“哦,亭儿这蠢丫头早上进来打扫的时候居然把个破烂东西丢到这里来了,真是越大越不长记性!”她拿起那个拨浪鼓对着薛岩假意的摇了摇,然后冲着外间的亭儿喊道:“亭儿,赶快把这东西拿出去,怎么什么都往屋里带,以后不准这样了!”
亭儿低着头匆匆的跑进来,见是此物,眉开眼笑的拿了出去。
薛岩冷眼旁观,心如明镜:这个拨浪鼓明明是我昨天从罗帐顶上拿下来的,她却说是亭儿胡乱放的,两人一惊一喜如此反常,真当我是傻子吗,我什么都知道了。
嘴上却不点破,任由她们行事。
午膳后,漾儿没了踪影,灵定园里突然来了一群丫鬟小厮,有的浇花弄草,有的擦窗除尘,忙的不亦乐乎。
这会正是晌午,明晃晃的大太阳在天上挂着,天气十分闷热,怎么偏偏挑这个时辰做事?
薛岩纳闷的走过去观望,下人们见了她纷纷停了手脚,躬身请安,搞的她倒不自在了,却又忍不住问道:“都做什么呢?”
“打扫庭院,收拾园子。”一个小厮喏喏的回答道。
这话让人发笑,难道她还看不出他们是在打扫收拾吗?
她重新问道:“我是说做这些个干什么?”
小厮摇了摇头。薛岩看他一副呆傻的模样,不好发作,挥挥手让他继续忙去。
路过库房的时候看到亭儿在指挥几个丫头搬东西,见了她来也都停了下来。薛岩让她们随意,就当自己没有来过,又继续往园子那头走。
亭儿恭敬的说道:“郡主是要去园子里散心吗,天气正热,您先等等,奴婢马上拿了扇子陪您去。”
薛岩不想有尾巴跟着,忙说道:“你忙你的吧,我就是随便走走,不用伺候了。”
亭儿倒是老实,既不啰嗦,也没跟上来。
她踩着石径,绕过亭子,往假山处跑去。远远的就看到园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有两三个嬷嬷在挑拣盆栽。她蹑手蹑脚的靠上前,迅速闪身蹿到了假山背后,心想从正门出去必然有一番话说,还是从那道偏门出去较好,这园子跟个牢笼一样让她憋屈。
曲折迂回的来到了偏门处,她有了上次的经验,轻轻一推,咦?居然没有推动,于是暗暗的使了把劲,还是纹丝不动。怎么回事?她再推了推,仍是徒劳。难道外面又给堵上了?
木门虽然陈旧却很厚重,门板上一丝缝隙都没有,让人无法看清外面的景象。她沮丧的蹲下身子,拽了脚下的一撮青草,百无聊赖。
“唉!”一声叹息响起,仿佛在抒发她此刻的心情。她紧张的站了起来,四下望去并没有看到周边有什么人影。
“爷,您尽量想开点吧。”呀,是司莽的声音,她听的出来,正从木门那头传来。
她立即意识到司莽口中的这个“爷”就是连叔叔,心里居然十分欢喜。她把耳朵轻轻的贴近了门板听他们说些什么。
“阿莽,事情真的难以挽回了吗?”果然是连锦年,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伤感。
司莽没有接话,用沉默肯定了答案。
“我总想起当初我们在江南遇见她的情景,她才十五岁啊,正是青春烂漫的年龄,却要远嫁摩恩。更气恼的是,这件事本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卷入进来,你让我怎么忍心?如果我不认识她也就算了,可是……阿莽,你说我该怎么办?”深不见底的懊恼、无奈,除此以外,他居然帮不上手。
原来连叔叔还在为她揪心,她的心里十分温暖,看来他并不知情,他跟自己一样被柏王府蒙在鼓里,他为解救不了自己而深感愧疚。这就足够了。
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又是一声长叹传来,她听着不忍,真想冲出去安慰他。她不过是一介贫民,并未因此而被他看轻。他对她仍怜爱有加,此生也算有幸了。
这时司莽低声说道:“爷,皇命如此,断难更改,您心里比属下更清楚。”
是啊,连锦年何曾糊涂,只是当局者迷,他实在是乱了方寸,妄想有一线生机。只是生机何在?
她该告诉他吗?真的萦萦郡主还活着,她被利用了!可是,证据呢?他会相信她口中的黑衣人吗,赌上她对他的所有信任,她能赢过他和柏王爷多年的兄弟情谊吗?
不!她没有把握!她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十载感情瞬间消逝,她感念柏王府的拳拳之情被设计图谋,现在她还能相信谁?他不过是可怜自己,仅此而已,她却要再次放纵自己的痴念,前面摔得还不够狠是吗?非要再一次飞蛾扑火,贻笑大方?
她立刻否定了自己可笑的执着,还是听黑衣人的吧。既然柏王府险恶如此,她就不能坐以待毙,怎么也得放手一搏。
又传来世子柏荣的声音:“连叔叔,我父王正在找您呢,说摩恩使者很快就要到了……”
“好,我就来,你先去吧。”连锦年的声音软弱无力,十分暗淡。
摩恩使者!看来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怏怏不乐的往回走,只怕园里的人找她不着要天下大乱了。
才到廊上,就看到丫鬟们匆匆忙忙的身影,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显然已在寻她。那边漾儿正在大声训斥亭儿:“你看你,连个人都看不住,你说你这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呢?”边说边用长长的指甲掐她的胳膊,上面已经红红的一片。
亭儿呜咽着,却不敢放声大哭。
薛岩气不打一处来,这漾儿把她当犯人一般,自己跑去遛弯了还要别人盯着她不放。她提高了嗓门说道:“哟,好大的脾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郡主我是奴才呢。”
这话说的不好听,漾儿却跟聋了一般,只管换了笑脸说道:“郡主,您回来啦!”
薛岩白了她一眼,往里面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发现厅里厅外已经变了模样,放眼望去尽是大片大片的红绸红缎,地上铺着,窗上挂着,床上裹着,仿佛置身于红色的海洋。
她心里有数,嘴上却说道:“好端端的怎么这般布置?”
漾儿抿着嘴直笑:“大喜事呢,郡主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她心里一阵哀叹,果然,她就要去了。这是柏王府的喜事,在她却是无尽的哀伤。
当下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吗?上天为什么总要逼她这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