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2-22
北风呼啸,白雪苍茫,天地俨然合成了一体,辨不清棱角,摸不着边际。
拂晓时分,雪终于倦了,停了。
薛岩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看窗上透出了白光,立刻穿戴洗漱出了客栈。此时的街上声息全无,望不见一丝人影。她踩着厚厚的积雪,几步一停顿,行走艰难;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弄湿了裹住她大半个脸的纱巾,十分难受,索性把它拽了下来,露出了苍白的小脸,憔悴可见。没有了纱巾的束缚,她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清冷而畅快。不经意的回头,很深的脚印,歪歪扭扭的。而整个路面犹如新织的白绸,光亮平滑,等待着她去开拓。
还有一个人,是否也在等待着她?
是了,这便是她今天此行的目的。
继续往前,离了街头巷尾,到了一处平民聚居之地。这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鲜有动静。瓦房门口那稀疏的篱笆,高高的柴垛都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套,好不眼熟。她眯起了眼睛,心想再有几株腊梅就好了,对,再有几株腊梅就像极了她的竹篱小院,可惜……也只是像而已,别傻了。
定了定神,突然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呼哧呼哧的,像在喘气,又不太对劲。她怀疑自己听岔了,这般寒冷会有人跟她一样早起吗?
下意识的寻觅那个声源,愈来愈近了,就在一个大柴垛后面。她正要探头,只见一团黑影闪现,有样东西跳了出来,呼哧呼哧,声大而急促——啊!哪是什么早起的人,分明是只通体漆黑的长毛大狗!两眼冒光,鼻子抽动,长而尖的嘴正冒着浓浓的白气。
她大叫着跌倒了,一颗心直接吊到了嗓子眼,就差要蹦了出来。怎么办?从小她就怕这个,此时此地静寂无人,如何是好?焦急无奈中,腥膻之气已冲到她的鼻翼,热乎乎的!完了,今番她要被这畜生欺负了!
“大魁,大魁!”紧急关头冒出一个浑厚的声音。那只大狗果断的从她身上跃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吓的再次叫出了声,随即发现什么事都没有,仔细寻找,发现那只大狗已在她身后数丈开外了。谢天谢地哦,她喘息着,暗自庆幸。
“没伤着你吧?姑娘。”一个农夫手拎着粗大的铁链出现了,冷不防又惊了她一下。
伤倒没有,可是被吓的不轻,这么大的狗怎么看管的?她本想出言说叨几句,再一想省点事吧,于是艰难的咽了下喉咙,颤声说道:“还好,你是要捉它吗,它往那里去了!”说罢手一指,立刻看到自己的手指正抖的厉害。
农夫点头,顾不得跟她说话,再次迈开了双腿前去追赶。
“哎呀,吓死我了。”她的背上湿冷冷的,是方才惊出的汗水。正要爬起来,却听到耳后又有了响动,是呼哧呼哧的声音!她一愣,莫非那畜生去而复返?可了不得了!她急忙回头,果然不差,那只大狗不知怎的绕开了农夫再度向她扑来,而那个农夫还在傻傻的往前面搜寻,全然不知身后的事情。
愚蠢!愚蠢!
求救不及,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她抓起身边的雪块向它扔去,立时扬起了一片纷飞,美则美矣,却不应景。
“哈哈,蚍蜉撼树,可笑至极!可笑至极!”那只大狗已经用前爪按住了她,然后仰天长啸说出了人话。与此同时,它尖利的牙齿,带毛的嘴脸不断的扭曲膨胀,片刻工夫竟然幻化成了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啊……你……你……”天旋地转,抑制不住的尖叫声从她喉咙里迸出,凄厉厉的。
很快,她醒了,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客栈的小床上,额头全是汗,背上也是,凉飕飕的。屋里的炭火快烧尽了,释放出忽明忽暗的星光,偶尔噼啪一声,提醒着她冬夜漫漫。
好怪异的梦啊。
临睡前她已想好了第二天的打算,可是这梦……是日有所思吗?还是……
天已大亮,显郡王府的大门一直关着,门口也冷冷清清的,车马未见,人影未至,厚重的积雪更是无人清扫。若不是往来的侍卫巡查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座空宅呢。
薛岩坐在斜对面的茶楼上,书生打扮,一壶清茶,两个时辰,冥思苦想,愁眉不展。他的府门有重兵把守,如何才能顺利进入?得好好想想啊。
“客官,茶凉了,要给您添点吗?”小二“殷勤”不断,一会就来问下是否要送糕点或上新茶。当然,她从天蒙蒙亮坐到现在,只叫了一壶茶水显然让店伙计不太满意。
嫌他聒噪,她直接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道:“我什么都不需要,这个赏你的。”
“啊,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的不客气了。”小二的瞳孔瞬间放大,对她也及时更改了称呼。他乐颠颠的把银子揣在了怀里却不急着离去,而是顺着她的目光深沉一笑,凑近了说道:“公子,那是显郡王府,我们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呐。”
废话,那高挂的牌匾不写着“显郡王府”四个字吗?当她不识字?
“公子可是等人,莫非有亲眷在里面?”小二依旧好事。
薛岩面色不爽道:“我随便看看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小二读懂了她的表情准备下楼。
那就好?什么意思?
她听的不是滋味,立刻叫住了他。
小二神秘兮兮的说道:“若不是公子相问,一般人小的绝对不说的,要知道这种事情弄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银子果然是个好东西啊,既说要掉脑袋还敢跟她谈论是非。
她假装淡定的说道:“这等富贵人家难道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嗬,可不是!”小二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你没见那些侍卫吗?原先可不是这样,知道为啥吗?显郡王犯事啦!”
“犯事?”她听得手一抖,茶水泼了一半。
小二见状颇为得意的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古话说的一点不差,想当初显郡王多威风啊,谁承想说倒就倒,世事无常,我跟你说啊……”
“我却不信,他好歹也是个郡王!小二,你可别胡乱说嘴。”旁边一桌不知何时坐了个衣着讲究的年轻人,眉眼含笑,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薛岩依旧面色冷冷。
小二惊的打住了话,嘴张的大大的转向那年轻人,很快笑道:“哟,这不是陆大少爷吗?什么时候来的?好久没见您了,小的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您您再不肯赏脸了呢。”
被称作陆大少爷的年轻人嘿嘿笑道:“跟我家老头子出城做了趟买卖,这不昨天才回来嘛。快说快说,这里边到底什么事,说清楚了小爷有的是银子!”说罢他坐到了她对面,一锭银子十分响亮的摔到了桌面上,不多不少也是五两。
看来他来了有一会了,刚才竟只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到他,幸亏她不曾说过什么露骨的话。薛岩暗自思量。
陆大少爷开始朝她打招呼道:“这位兄台,不介意跟你同坐一桌吧?”
坐都坐下了,还有二话吗?
她微笑着回道:“请便。”
陆大少爷满意的笑笑,呼喝那小二道:“赶紧的呀,我们都等着呢。”
小二奉承道:“陆大少爷开口,小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边说边摸住了那锭银子道:“其实男人嘛也就那点事,猜都猜的中,小的要是显郡王说不定也……”
“怎么那么多废话,说重点!”陆大少爷不耐烦了。
小二赶紧步入正题道:“显郡王妃自从有一子早殇后再没能给郡王诞下子嗣,郡王为此不满多有微词。新近郡王看中了一名女子,有意娶她进门。娶就娶了,男人三妻四妾平常事,他是郡王就是娶个几十房也没的话说,可咱们这位爷偏偏想那女子做大,事情便由此闹开了。你们想啊,郡王妃是什么人?长公主的爱女,当今皇上的表妹,如今他竟要停妻再娶,怎么想的?就是再大的功劳也敌不过皇裔啊。这不,休书才递上去,皇上就变了色,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通,责令他闭门思过,若再执迷不悟别说爵位,恐怕这性命都难保啊。”
“不能吧,为了一个女子,就是天仙也不能够哇。”陆大少爷砸吧着嘴,表示不信。
“千真万确,最近郡王妃一直住在娘家,昨晚回来了,听说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准备搬啦。”
“郡王妃同意让位?”
“天晓得!”
“晓得你个头!你当说书啊!”陆大少爷伸手打中了小二的脑袋。
小二抱住头争辩道:“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因有个亲戚在里边做事,自然知道一些。哎,两位爷,可别说是小的说的啊。”
“本也没什么,男人嘛,不过这显郡王也玩得忒认真了,再漂亮的女人收到房里便是了,何必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冲冠一怒为红颜,殊不知红颜往往是祸水啊,不值啊不值,兄台你说是不是?”陆大少爷说这话的时候眉毛挑动,不免浮夸。
薛岩附和着笑笑,心里却酸酸的。她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女子,她是他的祸水吗?
陆大少爷又喝了两杯茶,见她一直低头不语,甚觉无趣,很快便下了楼另觅他处。
她闷闷的关注着眼前的郡王府,仍然没有主张。
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谁承想那两扇大门轻轻的开启了,轻的好似怕打扰了人一样。一顶轿子抬了出来,旁边跟了一个丫鬟,后面又紧紧的的随了几辆马车。
领头的黑衣侍卫上前挡住了去路道:“什么人?没有王爷的令牌谁也不得擅自出入!”
丫鬟啐道:“好个不知道眉眼的东西,郡王妃也敢阻拦,想挨板子是吗?快些闪开!”
黑衣侍卫坚持道:“属下奉命看守,没有王爷的令牌,莫说郡王妃,便是郡王爷也不能例外!”
“放肆!”丫鬟柳眉倒竖,准备开骂,却听轿里面的人发话了:“不省事的丫头,一大早的吵嚷个什么,把令牌给他看过不就好了。”声音轻软,正是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