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了半天,筱蓉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起身趴到床边观察了太后的呼吸状况和心脏跳动情况,还好,一切正常。她放下心来,喊来李氏。
李氏战战兢兢地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见筱蓉坐在那里,忙上前问道:“弄完了吗?”
筱蓉无力地点点头,指着太后床前一地的血纱布,有气无力地说道:“娘,叫人进来收拾吧。我累得不行了,你带我出去透透气。”
李氏这才发现她额头上、鼻尖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大惊道:“妞妞,你脸色这么难看!都怪娘无能,帮不上你什么。”
筱蓉摇摇头,李氏急忙走了出去,喊来素秋等宫女,素秋让人带了李氏母女下去歇着,自己则收拾着太后的寝宫,守着太后。
一夜过去,筱蓉睡到天亮才醒,昨儿确实累极了,面对着丰盛的晚宴,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倒头就睡,可把李氏给吓坏了,直在她身边守了一夜。
筱蓉起来后,简单地洗漱了,李氏从屋内的八仙桌上端来一盘云片糕放到炕桌上,笑道:“昨儿晚饭也没好生吃,一定饿了吧?”
拈起粉彩蝶恋花高脚碟子里的雪白的云片糕,放在嘴里抿了抿,顿时一股又香又糯的滋味从舌尖的味蕾处传来。筱蓉惬意地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品尝着这无上的美味。
刚咽下一片,还没拈起第二片,就见素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进来了:“快,快,太后……太后……”
筱蓉哪里还顾得上吃那云片糕,腾地一下就从炕上跳下来,高过她个头的大炕闪得她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李氏也惊得面色发白,还在愣神的功夫,筱蓉已经拉着她的手跑向太后的寝宫。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不停地回想昨晚上做过的每一步,她明明用上了十分的小心啊,怎么还会有差错?
难道,难道昨晚上太累了,把擦拭血迹的纱布给忘到太后的肚子里了?
各种不好的结果她都想到了,只觉得自己肩上忽然沉重起来,似是挑了千斤重的东西。
到了寝宫,四周都静悄悄的,筱蓉心里噗通乱跳:莫非,太后已经……?
站在那里,身子再也动弹不了。
素秋从后头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李氏和筱蓉都呆呆地站在寝宫门前,不由奇怪:“怎么不进去?”
李氏结结巴巴地开口问:“太后……太后……?”
“太后还等着你们呢,快点儿进去吧。皇上也来了,要见见你,仔细不要君前失仪!”
原来太后没事儿呀,真是白吓了一场啊!
筱蓉和李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跨进了门槛。明间里并没有人,只在墙角站了几个中规中矩的宫女。
素秋在前头停顿了下,回身悄悄地往里间指了指,李氏和筱蓉赶紧跟上了。
里间的帘子已经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软烟罗,早有一个穿着葱绿比甲、鹅黄裙子的宫女儿高高挑起,见了素秋,那宫女点了点头,素秋径自进去了。
李氏和筱蓉也随着跟上前,一进入里屋,只见里头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满头珠翠、环佩叮当,富贵逼人的衣饰让筱蓉猜不透里头到底是什么人。
太后刚动过大手术,按规矩,身边是不能有这么多人的,万一感染了可不是玩的。
筱蓉有心想嘱咐几句,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个什么人?怎么能在这些贵人们面前显眼?
素秋径自领着她们来到太后的床前,只见床沿上坐着一身明黄绸缎龙袍、束着碧玉缂丝腰带、头戴二龙戏珠王冠的人,他,就是当今天子云浩天——在摄政王府里见过的黑衣少年了。
他一脸持重地端坐在那儿,定定地看着进来的李氏和筱蓉。
李氏身子一颤,早就扯了筱蓉跪下去了。嘴里的话已经不利索了:“民妇,民妇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脸色虽然苍白无血,一张丰润的唇看起来有些干燥,可精神尚好。见了李氏,忙招手:“起来吧,昨儿个劳累你了。来人,赐座!”就有宫女端了一个锦缎绣墩,李氏再三推辞了,可无奈太后和皇上非要她坐,她只好斜欠着身子坐了半个绣墩,筱蓉就立在她身边,一声不吭地瞪着黑豆小眼打量着屋里的贵人们。
太后和蔼地笑了:“这都是我们皇家的人,听说哀家卧病在床,特意进宫看望哀家的。你不要拘谨,她们听说了你用那种特殊的法子给哀家治病,个个都惊奇地不得了呢。”
云浩天也含笑望着李氏:“真没想到你一届妇孺竟然有这么高超的医术,这次治好了太后的病,朕,定要重重奖赏!”
话音刚落,李氏刚坐直的身子又滑落下来,头磕得梆梆响:“民妇不敢,民妇不敢。”已经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云浩天睨了一眼李氏,心里暗自奇怪:“这个妇人在医术上有如此见识,怎的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呢?还不如……不如身边那个孩子沉稳!”
虽然才四五岁的年纪,可脸色平静地像是刚睡醒,完全没有一个孩子所有的惊惧、害怕。按说一个乡野里走出来的孩子,见了宫中这么荣华富贵的东西,这么多花枝招展的贵妇,怎能一点儿好奇都没有?
他陷入沉思中,一双黑晶晶的眼睛在筱蓉脸上停住不前,似乎想从她脸上挖出点儿什么来。
筱蓉正专注地想着待会儿让皇上赏赐点儿什么,忽然就觉得脸上灼热一片,抬头看时,正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潭深渊,绿意森森,望不到底儿。
她猛然一惊,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一双小手却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衣角:这个少年皇帝,莫非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