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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青龙白虎之越狱(1 / 1)

即使是深夜,仍有凄楚的叹息声甚至是绝望的喊叫声从铁窗传进来。但室内墙上贴着的“监狱守则”后面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比外面要死要活的声音更让楚山感觉震撼。

这个监牢是当年日本人修建的,牢房大部分建在地下。凭着一张已经发黄的“监狱守则”的掩护,仅是用一小截手指头粗的铁条,竟然能扣开半米厚的混凝土,然后在土层又向前推进了十多米,而且离室外的高墙尚有将近二十米的距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才能把这项难以想象的艰难工程做下去呀!这让楚山不得不对匡玉哉肃然起敬。有这种信念的人,任何力量都不会把他击垮的。但是,楚山估计匡玉哉至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把这项工程进行到现在的程度,至少还得需要二十年的时间才能挖到监狱高墙的外面。楚山知道,匡玉哉终将败给时间,其实我们都终将败给时间。

自从楚山进来后,每夜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每天在放风或劳作时都看到从匡玉哉的裤腿里流出一绺绺土来,楚山不得不佩服匡玉哉的心思缜密,设计巧妙。

二十年来,匡玉哉在做这挖洞的活时,肯定是“喜无樵子复观弈,怕有渔郎来问津”。楚山心想,夜长梦多,如果真的被那些“樵子”、“渔郎”来“观弈”、“问津”,岂不辜负了匡玉哉滔滔心血,坏了百年大计。再说自己也已经完成了替海棠抵挡狱灾的义举,是该抽身的时候了,自己也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还要去找十二色花呢。还是自己出手,完成这暗渡陈仓的工程吧。

这一夜刚熄灯,匡玉哉躺在草垫子上假寐,似乎在等待着彻底静下来再进行他的地下工程。楚山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悄声说,起来,收拾东西。

匡玉哉装作迷迷瞪瞪,但声音也压得很低说,干嘛?

楚山背起包,揭开了“监狱守则”的底部,撩了起来,然后向匡玉哉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室内太暗,匡玉哉可能看不见楚山的手势,但他却听到了“哗啦”掀纸的声响,一时间惊愣在那里。楚山走过去,拽起他,然后帮他往包里塞东西。匡玉哉显得紧紧张张,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包里装东西,一边说,操,地道还没通呢!

楚山再次掀起“监狱守则”,将匡玉哉的包扔了出去。回头说,少废话,快,钻进去。

在楚山的挟持下,匡玉哉蒙擦擦地一边往洞里爬,一边轻声嘀咕,怎么,来飞机轰炸呀!

洞很窄,勉强能爬过一个人。俩人一前一后爬过一半时,前面出现了微弱的光亮。这对匡玉哉来说就如看见了天堂的豪光,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地洞的尽头,好一片星光灿烂的夜空。匡玉哉率先爬到了地道的出口,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通向地面的竖洞。他想,这坚硬的水泥筑的地面楚山是怎么凿通的呢?到了此时,他也顾不得深究这些了,探出身去就要往外爬,却突然发现外面不仅明月朗照,还有明灯高悬,他马上缩回头来,蜷在那里仰脸“坐井观天”。因为他知道,上方到处都是监控镜头。

楚山低声吩咐匡玉哉别动,然后挤过他,捡起一片石片,伸手向斜上方的高压电线弹出,顷刻间洞口透进来的灯光熄灭了。

匡玉哉也不笨,他知道灯光熄灭了,说明停电了,监控器自然也就失灵了;而且牢房后面一般不设岗哨,所以他毫无顾忌地跳出了坑道。

匡玉哉背着包,快步地跟在楚山的后面,来到了高墙边,看着横亘在面前的高墙,他的心刚凉半截,楚山已经一手拽着他腾空跃起,飞出了高墙。

就像刚出生时,接生婆将他从娘胎拽出来一样,匡玉哉被楚山从监牢里拽了出来,再次获得了新生。那第一拽出来后他以洪亮的声音哭喊着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新生;这第二拽他却没那么潇洒了,既无暇体会新生的喜悦,更不敢激动的喊叫,只是惊如漏网之鱼、慌似丧家之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楚山的后面向火车站逃去。

这两个逃犯像动物园溜出的困兽穿越着午夜的城市。半醒半眠的城市暂息了焦躁、争斗和狩猎,不再张扬,不再喧嚣,像个洗尽铅华的女人似的低眉顺眼。朦胧的天光让她好像是刚从地中海里捞出来似的敷上一层灰暗的盐霜,而各色霓虹灯光像鸡毛掸子似的扑掸着嚣尘,现代繁华心有不甘地搔首弄姿,欲掩饰她的沧桑和尘伤。

零星的灯火辉煌处昭示着娱乐场所,还未回家的人或不想回家的人在那里买欢,估计尚未娱乐至死;万家窗口也有零星尚未被黑夜箍灭的灯,可能是正照着准备应试的勤奋的学子——正在长身体最需要有足够睡眠的人。大部分灯光已灭的窗内,多数人已经进入梦乡,当然肯定会有人在女人的山水间嬉戏。逃犯,你这在罪与罚、自由与禁锢间挣扎的逃犯,可放心地前行,趁着夜色的掩护,你是安全的。

似乎安全,但在昏黄的路灯下楚山发现他们都穿着囚服,这就无异于脸上刺字的梁山贼寇,俩人急忙躲到黑暗处。楚山举目四处逡巡,发现不远处一颗大树下正睡着两个流浪汉。楚山闪过去,把两个流浪汉从洪七公的酒宴上弄了回来,开始扒他俩的外衣。这俩老哥睡意醉意两朦胧,其中一个稍清醒些的,心想,叫花子丢破罐,还有更穷的人,看来真是没有最差的,只有更差的,老子混得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这家伙心里一乐,还幽上一默,“操,我虽然略有姿色,你也不至于这么粗暴吗!”楚山笑了笑,“没办法,我就是性急。”说话间,楚山扒下俩人的外衣,甩下了一摞钞票,说声,晚安,先生们!说完便扬长而去。

大初夏的穿“制服”干嘛!剩下这又脏又烂的内衣才显得更专业!懵懵懂懂的两个流浪汉终于缓过神来,捡起地上的那摞钞票,咧嘴笑了,朝着楚山的背影也喊了声,晚安,先生!

楚山和匡玉哉“焕然一新”地到了火车站。这个火车站真是胡扯蛋,竟然有去莫斯科的车,却没有去平湖的车。这二位逃犯像刘备逃离襄阳一样慌不择路,随意登上了一列马上要发的开往东川方向的列车,离开了松江。

火车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在夜色中钻山越岭,车轮滚动着蜿蜒的轨道,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这钢铁的声音充满了;疲惫的旅客像一棵棵北方的怪柳,歪歪斜斜地静植在车座上,冬眠似地陷落在昏沉中。

据说生物起源时,好动的生物变成了动物,不好动的生物变成了植物,看来动物和植物在起源伊始是没有本质区别的。但是,无论火车如何地风掣电闪,也变不成动物,只是说它像蟒蛇而已;而被这条“蟒蛇”吞在肚子里的旅客,似乎被它消化了动物的喧嚣与张扬,显得植物似的寥落与安静。被寄存的生命无需招摇,他们只是在静候着被带到另一个生命现场,然后被这条“蟒蛇”吐出来,再彰显生命的锋芒,再猖獗。

坐在对面的匡玉哉闭目倚在靠背上,眼皮偶尔蛹动一下,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遐思。惊悚后舒缓下来的那颗心似有余悸地撞击着峭削嶙峋的胸膛,可能正做着将来做什么或者被做什么的准备。曾经抗争人生宿命的力不从心,慢慢会酿出一种超乎希望的酵力,会从痛苦中发酵出凛冽的酒来。“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一颗已经承受巨大灾难的心脏是不会轻易走向缄默的歧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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