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起秋来,日月交替,不觉已过去十年,多少少年的故事成为传奇,多少红颜已然老去。
近几日,荆州城内梅雨连绵,城内富家子弟无法外出游玩,成日在家听听曲,斗斗鸡。城南有间“远涛阁”,位于长江岸边,临风饮酒,观涛赋诗,好不痛快。“远涛阁”的老板颇有头脑,趁着这个梅雨天气,请来远近闻名的说书先生“铜牙老人”连讲十日,日日爆满。
这日,城西王员外之子王商与刘员外次子柳玉二人来晚了。环顾四周,只有临街的一张桌子还少有空隙,仅有一人。王商一面招呼柳玉,一边朝桌子走去。
柳玉看见,急忙拉住王商。王商奇道:“怎么了?”柳玉道:“别去,那是剑无血。”王家长年经商,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王商笑道:“那有如何!这么大的地方大家一起坐啊,大不了我请他喝酒。”柳玉只是摇头,在人群中寻了个空隙坐下方道:“那剑无血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只要给钱,他就帮你杀人。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王商盯了剑无血半晌,方道:“我看他这人除看起来比较讨厌外,一身白衣,全不像一个在刀口舔血的杀手,倒像一个翩翩公子。”柳玉冷笑道:“翩翩公子?你可知他手中有多少条人命,那些被杀人的鲜血足以将整间‘远涛阁’染红。”
王商又问:“那剑无血可是他的真名?”
“当然不是,只因他杀人剑不沾血,武林人士才送他这个外号。他的真名好像叫什么,玄烬。”
王商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柳玉笑道:“还不是我家那个吴护院,年轻时当过镖头,走南闯北,知道一些。”
王柳二人正在说笑,忽听台上铜牙老人一拍惊堂木,道:“前日说过气壮山河的刘关张战吕布,今日且听我将如今的侠骨柔情细细道来:话说九曲黄河边上有座城池,名叫洛阳。春日里牡丹盛开,好一个花团锦绣。在洛阳正大街上,有户人家,现当家的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落雁萧’骆啸”骆老爷子,现有一儿一女。儿子取名家枫,养到十九岁时,大小登科齐临门,但因骆老爷子不喜欢,便弃官在家,如今也有一个十三四岁的顽皮儿子。而骆家那位小姐,现今十八,长得那叫一个美,说她羞死西施,气死貂蝉也不为过。见过她的人都道:‘百样皆好,唯喜怒无常’,可笑可笑,众人凡眼肉胎,怎知那是真性情。关于这还有一段公案。”
说到这儿,铜牙老人忽然停下来喝茶。众人被吊足了胃口,皆嚷了起来。见此,铜牙老人方放下茶盅,道:“看官莫急,且听我道来:当日洛阳城内有位王郡守,平日颇会见风使舵,溜须拍马。见骆老爷五十大寿将临,便带着自己的儿子王拔前去送礼。他这里打着两层主意,一是骆家枫的老师宋考究刚升了州牧,想套点近乎,另外则是听说骆家那位未出阁的小姐虽才十五,却武功相貌样样拔尖,想为自己的儿子求来婚配。再说那王拔,常年游荡在青楼酒肆中,才二十来岁,已惹了一身的病。骆老爷子向来讨厌这王郡守,只冷冷敷衍。王郡守得了没趣,正欲告辞,谁知这骆小姐从外游玩归来。俗语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那位王少爷一见到骆小姐,整个人就魂游九天了,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最可气的是他竟对骆小姐动手动脚,骆小姐俏脸一冷,当即甩了他两耳光。那王拔也不识趣,只当这小姐害羞,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言语。当即惹火了这位性如烈火的小姐,随手操起椅子,朝王拔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好打。若不是丫鬟拦着并骆老爷喝住,王拔不死也丢半条命。但即使如此,他也足足躺了两月才能下床。”众人听见骆小姐痛打轻薄浪子,着实痛快,纷纷叫好起来。声音几乎将屋顶闹翻。
铜牙老人待众人稍安静后,一拍惊堂木,道:“可惜,因为此事,骆小姐被骆老爷禁足闺房,连骆老爷子的五十寿辰也未出现,不知让多少慕名而来的儿郎感到可惜呢。再说这寿辰连摆三日,委实热闹。在寿宴刚开始时,骆老爷当众宣布将他女儿许配于‘三公子’之首重英门门主—无羁公子计无涯。这无羁公子不仅武艺高强,医术更是精妙,所以三公子中他年纪最轻,却排名第一。可惜世无完人,这无羁公子也是一个风流浪子,真是‘常驻红裙下,温柔乡中留’。看官听说:这对夫妻,丈夫留恋青楼,妻子……”铜牙老人还未说完,一只酒杯忽然从窗边呼啸而来,离他额头还有一寸远时,“砰”地一声,落在桌子上,碎成几瓣。铜牙老人刚才吃惊之余做不出任何反应,听见酒杯破碎声时才回过神来,忙看向窗边,只见剑无血桌旁多了位青衣男子。左臂支在桌上,手指微曲,似乎虚握着一只酒杯。
“远涛阁”老板一见青衣男子,忙屁颠屁颠跑了过去,谄笑道:“计门主,您老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家小店。”
计无涯笑道:“没事,就是过来会会老朋友。说书的继续呀!”话中没有丝毫的笑意,众人只觉地背上一凉,铜牙老人更是心中发冷。此时就算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继续了。若是一句话不小心惹怒了他,今天就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不讲,那就给我滚出去。”计无涯忽然发作,众人听见,如蒙大赦,一溜烟全跑了。老板见计无涯脸色不好,也偷偷地溜了。
眨眼间,偌大的阁楼只剩下剑无血和计无涯二人。
“终于清静了。”计无涯合上眼,淡淡道。
剑无血斟了满满一杯酒,道:“你准备跟那位骆小姐何时喜结连理?”
“小姐”计无涯微睁开眼,眼中全是讥讽,“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那位‘骆小姐’只是骆老夫人偶然收养的的小乞丐。”
剑无血取笑道:“听说是骆家先开的口,莫不是那位小乞丐看上了你。”
计无涯听见此话,猛然坐了起来,似笑非笑:“笑话,我连她一面也没有见过,她会喜欢我?恩,只不过也有例外,可能在‘凰鸣古斋’见过。”
剑无血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江湖上早已传遍。当日骆啸五十大寿,计无涯与骆啸之女婚约已定,但他还是在‘凰鸣古斋’连待三天三夜,令骆家颜面扫地。
“听说那个小乞丐已偷跑了,我终于可以安心了。”计无涯惬意道,双臂枕在脑后,一副天下大安的神情。
“对了,玄烬,你要找的那人找到没有?”
“没有”玄烬望着街面,语气中透着淡淡的苦涩。他自小爱静,可是近几年偏偏往人多的地方跑。因为他希望能从众多的背影中找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儿。
计无涯道:“真想不到世上还有你这么痴情的人,整整十年寻找一个人。”
玄烬道:“你只是还没有遇到会让你痴情的人。”说到这儿,他想起了师姐,想到关于她的事,心中感叹:又一个痴情的人。
计无涯道:“人生苦短,纵乐行歌,随心随意,方不负到世一遭。痴情,那可不是一个好词。对了,‘凰鸣古斋’新进了一位姑娘,才情俱佳……”
“我还有事。”玄烬毫不留情地打断。
计无涯也不恼,忽然笑道:“也许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凰鸣古斋’呢。她那时又小,长得又不错,孤苦伶仃,除了去那里又怎么存活!”刚开始,他只是打趣,可说着说着,也觉得小乔似乎只能流落风尘,一张嘴仿若悬河,杜撰出小乔落风尘,卖笑接客,遇良人等情节,说得正高兴,感到潮浪般的杀气从玄烬身上涌出,计无涯喉头一滞,说不出话来。
计无涯知自己玩笑过头,干笑数声:“玩笑不说了,你前几日托我所查之事已有眉目。他们现居于城东二十里,目前尚无危险,但散星护法今晚会到。”说着,已面露关切,“要不,今日我调几人随你前去。”玄烬摇头道:“我干的本是这行,你有心助我,岂不又让那班老头拿住把柄。”计无涯恨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是门主。”玄烬笑笑,随后浅饮两杯便与无涯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