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早操准时结束,各自洗漱用餐,八点进入办公楼二楼会议室听王明副厂长作报告。报告主要讲了三个方面的内容,一,青年人要树立远大的革命理想,随时准备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二,艰苦的环境磨练人,但却是为丰富人生履历、写好红色档案的最好机会;三,如何度过学习班的九个月。
王明同志讲一口地道的北方话,慈眉善目,颇有长者风范。
报告结束后,分班讨论王明同志的报告。
一班讨论地点安排在男生宿舍,也就是会场左边篾搭子围成的地方。大家各自找好位置坐在床沿上,王班长主持会议,刚开了个头,讲了几句开埸白,就遭遇了冷埸。这时,王副厂长从外面走进来,也来参加一班的讨论。
这些年轻人刚从学校出来,没有什么社会阅历,讨论的题目又比较大,加上彼此不是那么熟悉,怕讲不好出洋相,一时都不吭声。看到大领导来了,大家更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王厂长看到大家局促的神态,轻松地笑着说;“你们随便说,我过来主要是听一听。”
王班长抬头望了一下王副厂长,又逐一看了看大家,大家都低着头,不敢与王班长的目光对视。只有长相机灵的窦道夫东张西望,一副坦然、无所谓的样子。
王班长一点也不了解这批新招进来的工人是个什么情况。他点名道:“窦道夫,你不要左看右看,先发个言,打个头炮。”
窦道夫嘻皮笑脸的说道:“班长,你就饶了我吧,发言我真发不了,平时开个玩笑,讲个笑话,我挺能侃的。要我发言,上正规埸合,我真不知道怎么讲,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江大明看到这种冷埸的局面,也暗暗为王班长着急,特别是厂领导在埸,王班长就显得很有些下不了台。江大明在学校当过班组长,也体验过冷埸的焦急和无奈。
江大明轻轻咳了一声,慢声说道:“没人讲,我就先发个言,权当抛砖引玉吧”。江大明看书很多,文学功底不错,讲话有些文皱皱的。
江大明一开口,王班长焦急的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他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救埸的江大明,心存好感。
大家的目光一下聚焦在江大明身上,看江大明到底讲些什么?
江大明首先从王副厂长的报告讲起,充分肯定了王厂长的报告主题鲜明,道理浅显易懂,给我们刚进厂的新工人上了生动的一课,感到受益非浅。
窦道夫插嘴附和:“我也是这么看的”。
大家都哄然大笑起来。
接下来江大明又对王厂长报告中讲的“远大理想、艰苦奋斗”的问题谈了点自已的认识,水平虽然不高,但意思都讲到了。同学们都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王厂长频频点头。
最后,江大明着重讲了后面九个月如何办,一共三条,讲得比较具体,算是表了一个态。
江大明的发言赢得一片掌声。
王班长心想,这个江大明还真有两下子,讲得还真头头是道。正想启发第二个同学发言时,王岚不甘落后,主动要求发言。随后一个接一个,都按照江大明发言的套路,争先恐后发言,气氛十分热烈。
王厂长从始至终参加一班的讨论,他微笑着倾听大家的发言,一直没有讲话。
王班长心情特好,主持了这么一个热烈的讨论,他感觉到很有成就感。他请王厂长再讲几句话,给大家鼓励鼓励。王厂长说;“我就不讲了,该讲的我都在会上已经讲过了”。
王班长简要地作了一个小结。他高度地评价江大明的发言讲得很好,并充分肯定了大家踊跃发言的积极性。他提出,关于后面九个月如何干,江大明的发言讲得很到位,给了我一个启发。我的意见,每个同志都要写一份决心书,以表自已今后九个月在学习班如何干的态度。另外请江大明同志代全班写一个决心书,也是挑战书,在全连掀起一个比学赶帮超的学习和劳动竟赛高潮。
讨论结束以后,大家一时还没有离去,热烈的讨论也拉近了大家的距离。窦道夫见王厂长和眉善目,显得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见他正要起身离开,他突然冒昧地问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王厂长,您怎么和犯路线错误的王明叫同一个名字啊”?
在埸的众人一听,都觉得窦道夫这个问题问得太唐突,有点让领导下不来台的意思。
王厂长一点也不生气。他笑着说;“我在延安的时候就向组织上提出过改名的要求。领导说,你这个名字用了二十多年,改不改无所谓了。经过组织批准,所以这个名字就一直沿用到现在。”
军人出身的王班长说话比较直:“我认为王厂长的名字还是蛮大众化的”。他看着窦道夫:“我倒是觉得你‘臭豆腐’这个名字,显得有些怪怪的”。
窦道夫笑着说:“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就根据名字的谐音,叫来叫去把我叫成了‘臭豆腐’。我曾经问过我父母,你们怎么跟我取了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弄得同学们现在都给我取了一个‘臭豆腐’的绰号。后来我搞清楚了,我在家里排行老九,生我的那一天,我妈是自己一个人步行上医院的,没想到走在半路上,我妈就把我生在去医院的林荫道上了。我爸又没什么文化,说生在路上,又是个男丁,就叫道夫吧”。
学习班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
每天重复早操、学习、劳动三步曲,在大多数人看来,平泛而单调,紧张又疲劳。
江大明却觉得人生很充实,生活丰富多彩,他除了要完成三步曲外,还要负责学习班墙报编写工作,兼任食堂采购员,一天到晚连轴转。江大明与同学们的关系处得很好,学习班的几位领导又很器重他,江大明感觉工作就是快乐,在工作中始终充满朝气,好像一只永远不知疲倦飞来飞去的小鸟。
对这个充满工作激情的小伙子,上上下下印象都很好,在这30个新工人中逐渐出类拔萃,有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思。
5月13日,在学习班大会上,曾指导员解释,因为工作需要,原来担任班长的三位工人师傅都要回车间工作。经研究,决定由江大明担任一班长,付翔担任二班长,万涛担任三班长。同时还宣布了副班长,王岚担任一班副班长。
五月中旬,正当厂房建设最紧张的关键时刻,砌房用砖却供应不上了。全区唯一的国营砖厂因计划限制,10月份才能供货,那就意味着基建至少要停工三个月。这样,不仅要影响机器设备进厂,更不要说安装调拭了。按此推算,整个筹建计划势必至少要推迟三个月。
厂里决定,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建围窑,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砖的来源问题。
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学习班这群年轻人身上。曾恩岭、邝友良当日就紧急召开学习班全体人员大会,动员大家积极行动起来,肩负起厂领导交给我们的历史使命,用我们的青春和汗水,谱写出我们不平凡的壮丽凯歌。
动员会议之后,学员们群情激昂,不少学员写了入团申请书,争取通过艰苦的劳动锻炼,接受组织的考验,争取尽早加入团组织。
三个班争先恐后写出了请战书,贴在厂部办公楼的墙上。连部要江大明写了一张决心书,贴在三张请战书的上面,誓言“不管白天和黑夜,我们连轴转,奋战一个月,拿下5万砖”。
三个班的同学就在厂区里面的黄土高坡上,就地取材,轮番上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压煤饼,打土坯,争分夺秒,开展劳动竟赛;在上窑的时候,大家一次都是担20块砖坯,江大明硬要挑24块,王岚见大明拼命三朗样,每次都心疼地偷偷拿下几块,大明硬是不肯。
当围窑建到7-8米高的时候,大明挑着砖坯上围窑搭的木桥的时候,双腿都有些打颤。
江大明当年还不到17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成年以后,江大明的身高不到1、7米,是几兄弟里面最矮的。据江大明多年以后分析,那个时候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期,个矮可能就是那会儿担砖时压的。
所谓“围窑”,就是将南方丘陵地带的红壤土,加入适量水份,用人工注入事先打好的木制方枢内,压紧夯实,制成半成品后,由专门的窑工,将粘土坯从地面一层层堆积而成,其中每层粘土砖之间要加入煤做燃料,装好砖的围窑,由窑底点火,其形状象个园柱体,远看外观酷似碉堡。
连续奋斗26天,终于等到六个围窑同时点火,成功地烧制了5万多口红砖,基本满足了基建工地“无米下锅“的难题。
初战告捷,全厂召开了“庆功表彰大会”,章林书记亲自给学习班授锦旗,授予江大明所在一班为“敢打硬仗尖刀班”,二班为“雷锋班”,三班为“王杰班”,江大明、王岚、窦道夫等10名同志“火线入团”,光荣地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涂文武厂长作了热情洋溢、鼓舞人心、催人奋进的讲话,进一步激发了学习班全体学员的劳动热情。
曾恩岭指导员突发奇想,同邝友良一商量,当埸向厂领导请战,要求一鼓作气,趁热打铁,再烧两次窑,在保证厂房基建用砖的同时,顺便再盖几栋职工宿舍,争取在严寒到来之前,新工人都能住进新宿舍。
这一要求无疑得到厂领导的大力支持。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再年青的人,没日没夜的干了这么多天,铁人也吃不消了。大家都感觉一个字,就是“困”。窦道夫虽然调皮,但在关健时刻,还真不是“孬种”,对江大明的工作,支持非常大。
在“庆功表彰大会”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窦道夫打着呵欠对江大明说:“太累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就想睡觉”。
江大明说:“到吃午饭的点了,吃完饭再睡”。
窦道夫眯糊着双眼,打着呵欠说:“我就想睡觉,满汉全席我也不吃了”。
前段时间,党委书记章林和其他厂领导先后率机关干部来制砖工地劳动,学习班的领导一直在现场跟班作业,也深深体会到这些年轻人的辛苦和疲惫。领导研究决定,学习班全体人员休整两天。
由于前一段时间的努力已经满足了基建工地用砖的需求,砖坯生产不需要再加班加点连轴干了。但正常生产量还是蛮大的,十天不到,工地上就已经码好了数千砖坯。
六月下旬,南方的天气炙热难耐。
江大明工作了一上午,正疲惫地躺在床上睡午觉。迷糊中一蹬腿,小腿肚猛然抽筋,他痛得坐起来使劲揉着,也惊醒了正在睡午觉的其他学员。
窦道夫睁开眼睛问道:“你怎么啦”?
江大明痛得撕牙裂嘴,他一边揉着小腿肚子一边说:“小腿抽筋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狂风大作,飞砂走石。一霎那,豆粒大的雨点就哗哗地落下来了。
只听见邝友良连长在外面大声呼喊:“下大雨啦,同志们赶快到工地去”!
工地上露天码放着这么多天生产的砖坯,因为天气一直炎热,多少天也没下过雨,所以生产好的砖坯上面也没有盖任何防雨的东西。大雨这么一淋,就会变成一堆烂泥,这么多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江大明来不及多想,“腾”地下床,“扑”地一声倒地,头撞在门框上,刹时额上肿起一个大包。
窦道夫扶起江大明,说:“你腿抽筋,你就不要去了”。
听到喊声的学员们,不论男生女生,连雨具都没带,就一头扎进雨中,纷纷跑向工地。
江大明手搭在窦道夫的肩上,冒着倾盆大雨一蹶一拐地上了工地。
辛苦的汗水没有白流。几个月过去,两栋小平房拔地而起,学习班的学员们住进了自已生产的红砖盖起来的新宿舍里。
短短的九个月就要过去了。企业已初见雉型,厂房设备基本到了位,从全区重点企业选调的各工种技术骨干也陆续到厂报到。
江大明又面临人生的又一无奈,那就是工种的安排。那个时期个人是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的,包括到哪个企业,做什么工作,一切由组织讲了算,“个人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