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惇来说,中了案首之后的日子似乎过得不怎么舒服了,盖因他又要马不停蹄地准备府试,府试就在两个月之后。陈惇因为中了案首,陈温和曹正对他的态度又不一样了,陈温是万万没料到陈惇能拿到案首的名次,对他的期望是大大增高;而曹正是摆出一副慧眼识人的态度,认为陈惇最起码要考出一个小三元来,方才对得起他的赏识。
在两人的强压之下,陈惇不论是在县衙后堂还是在家中,都没有半分懈怠的时间。虽然很疲惫,可是陈惇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为了一件事情可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感觉了,他发现科举的道路也许不一定就适合他,但一定是激发了他的许多潜能。
府试的考试日期是四月初三,而考试的地点就是在绍兴府府衙,在会稽和山阴两县县衙之间,所以没有什么赶考上路的急迫。不过在距离考试还有七八天的时候,蓝道行倒是愁眉苦脸地找上门来,说这一次遇到了一件“不知前因后果的大造化”。
“你说知府派人过来,要请你算卦?”陈惇听了之后惊讶道。
“不是算卦,”蓝道行搔搔头道:“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没有根脚的传言,认定我会隔空猜物,要我去展示一下。”
“隔空猜物?”陈惇忍住笑道:“你会吗?”
“我不会啊,”蓝道行露出讨好的神色来:“但是师傅你肯定会。”
“我也不会,”陈惇道:“看样子你没有实话实说,他们找你让你表演隔空猜物,你答应了。”
蓝道行活像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我不是琢磨这是个……好机会吗,知府老爷竟然知道我的名声,点名道姓要请我过去呢,要是我这一次能成功,整个绍兴城岂不是要家喻户晓了?师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徒儿我可知道,这世上没有能难得倒你的事情,你若是肯跟着徒儿去,那徒儿这关肯定能过。”
“你想的美,”陈惇道:“你另寻高明去吧,若是找到了高人,记着也让我开开眼。”
“别介,”蓝道行拖住了陈惇的袖子祈求道:“我上哪儿找能隔空猜物的人啊?你要是不帮我,那我肯定玩完,到时候身败名裂,真的死得很惨哦。”
“原来你也知道这一回形势严峻了,你骗骗普通老百姓,最多也就是挨几下拳脚,被赶出当地,”陈惇毫不客气道:“要是敢糊弄当官的,那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打死你也是轻的,那你怎么敢应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呢?”
“那不是想着有师傅你做我坚强的后盾嘛,”蓝道行也算是个牛皮糖了,“师傅你肯定行的,别说是隔空猜物,就是上天入地,呼风喝雨,只要你说行,那就肯定能行。”
“你怎么知道我行?”陈惇道。
“算卦是猜心,师傅都算无遗漏,”蓝道行笃定道:“隔空取物不过是猜物罢了,岂能难得倒你呢?”
陈惇虽然生气他铺排了一个大摊子,却又不得不为他收拾。他做了一些准备,才跟着蓝道行来到了府衙之中。
蓝道行支着幡儿,乔装打扮过后的陈惇“规规矩矩”跟在身后,来到府衙后堂之中,有意思的是后堂的人很多,往来仆妇丫鬟小厮,都窃窃私语,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知府李圭就坐在藤椅上,看到他们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两个颇有脸面的仆妇就哈哈道:“这就是老爷请来的术士啊,说是会隔空猜物,看着可不像……肚子大,脖子又粗,看着倒像是伙夫。”
一阵哄笑之后,李圭才嗯了一声,道:“听手下人说,绍兴来了个奇人异士,不仅会算卦,十有九中,更有一个惊天本事,能凭空猜东西,我本是不信的,奈何他们言之凿凿,我也就姑妄观之。”
也不给座位,也没说奉茶,上来就说要表演,而且藏着东西的盒子直接就摆在了眼前,就让蓝道行说出来到底是什么。
蓝道行咽了口唾沫,却装作仙风道骨的样子,唱一个肥喏道:“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老爷既然不信,又为何唤小人来呢?小人恐怕无能为力。”
李圭哼了一声,旁边的小厮就怒道:“你莫不是江湖骗子,使了些障眼法,糊弄了不少人,如今在众目睽睽就现了原形了?!”
“那倒不敢,”蓝道行心里懊悔地不行,但事到临头只能硬撑下去:“小人万不敢欺瞒大人,既然大人想要看,那小人只能献丑。”
说完便闭上眼睛,等待身后的陈惇给提示——然而陈惇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出神了一般。
蓝道行惊出一身冷汗,却忽然听到二堂有人高声喊道:“丢东西了,谁的宝贝丢了!”
这声音一连喊了三四次,院内听得一清二楚,不少人伸头去望,过一会儿才有人回禀道,有人丢了个钱袋子在外面,被人捡到了。
李圭不耐烦地挥挥手,看蓝道行汗如雨下的模样,露出了讽刺的神色:“本官看你的法术是使不出来了——”
就在蓝道行只觉得今日休矣的时候,身后的陈惇终于慢吞吞地在他的后腰上金钩铁画了几趣÷阁,他顿时大叫道:“小人已经猜出了,不敢不说,是官印!”
李圭神色一变,满堂叽叽喳喳的声音也顿时消停下来。蓝道行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差了,一眼就看出自己是说对了,红漆木匣中放的果然是府印。
李圭沉下眼睛来:“是官印吗?”
“确系官印无疑。”蓝道行道:“小人若是猜错了,任凭大人处置。”
盒子打开,的确是四四方方的印信,然而李圭并不肯相信,反而对着满屋子惊奇的仆妇道:“是你们偷偷给他报信了吧?”
虽然没有人承认,但李圭似乎找到了理由,道:“我这边人多,人人都见着我将官印放了进去,给你们通风报信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常常听说许多戏法就是这么做的,被蒙在鼓里的人不知道内情,反而以为神异。”
“大人若是不肯信,”蓝道行蹦跶起来:“可以再试一次。”
陈惇只想把这家伙拆成八块,不然不足以平他心头之恨。
果然李圭却一扬手,让一个丫鬟带着盒子下去了,道:“我这边不再放了,让夫人那里取出一物,这样自然没有办法作弊了。”
不一会儿丫鬟捧着盒子赶回来,满屋子也变得静悄悄地了,李圭不许他们再发出任何声音,于是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地盯着蓝道行,要从他嘴里得出一个答案来。
“绣花针,”蓝道行道:“上面缠了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