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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利齿(1 / 1)

五月十一日,是礼部尚书孙承恩的七十一大寿,七十岁生日的时候孙承恩生了一场大病,因此没有举办寿筵,等到今年,儿孙便为老爷子仔仔细细热热闹闹办了一场。

筵席上宾客如云,同朝为官的大都前来贺寿,连严嵩也派人送来了贺帖,徐阶今日日值,也早早派儿子徐璠送来了贺礼。要说礼部尚书这个职位,看似清闲,在嘉靖一朝,其实很难把握。从大礼议开始,皇帝对礼器名分的要求总是很难揣测,在供奉生母生父的问题上,在原配祔庙的问题上,在祭祀道君的问题上,礼部尚书要真是死死咬住古礼,大概他的任期也就到头了。不过正是因为孙承恩年逾古稀,许多问题装聋作哑,反而颇得皇帝欢心,又因为他力不从心,大多数工作又交给了手下的翰林院、詹事府,更是俭省了许多麻烦。

于是虽然很多人背地里都骂一声老糊涂,但孙承恩的寿宴,照样全来捧场——只不过今日似乎出了问题,酒过三巡之后,忽然有一队穿着不伦不类服饰的人冲了进来,将整个寿宴都搅翻了。

“你们是谁?”孙承恩的儿子孙敦又惊又怒道:“胆敢私闯礼部尚书宅邸?!”

自家的护院家丁被打得鼻青脸肿,这些人一进来就手持大棒,肆无忌惮地驱赶人群,口中还呼喝道:“玉楼班的戏,都不准再听了!”

玉楼班的人更是被捉住痛打,乐器和行头扔了一地,方摴朽拉扯回来两个小配角,没留神却被打中了胳膊,即使他功夫也不错,却也难以抵挡。

“你们是谁?”官娘惊呼躲避着:“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没有人回答她,迎头的只是呼啸而来的大棒,这一场好好的筵席,顿时人人惊走躲避,失声尖叫,一片混乱。

听到下人的通报,严世蕃才微微一展肥胖的身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爽利,爽利!”

鄢懋卿这个严党中和严家关系最深的人,此时也不由得得意道:“而且一点尾巴也没留下,等到府衙官差到了,人早就跑了!”

“顺天府尹这一回什么都查不出来,狠狠吃一次挂落,”严世蕃就呵呵道:“这老东西什么出身,也敢不依附我们?”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顺天府不帮忙办事也就罢了,”鄢懋卿思索道:“怎么这一回陆炳也推三阻四,不肯帮忙呢?这事情让他们锦衣卫去办,再合适不过了,又方便,又不沾染,陆炳不至于在这么点小事上,跟你过不去吧?”

提到陆炳,严世蕃的眼神暗沉了下来:“仇鸾要倒台了,但这明明是墙倒众人推的事情,他陆炳却要一人独享胜利果实。偏偏首告,还必须是他来,我爹似乎忌惮他手上握着仇鸾和咱们结党营私的证据,但也不想想,他陆炳和仇鸾的阴私,难道就少了吗?”

当然严世蕃也没有说尽更主要的原因,这一次仇鸾倒台,严嵩是想要让陆炳揭发仇鸾和徐阶私下勾结串联的事情——陆炳至今模棱两可,没有给一个明确答复。

“陆炳跟咱们终究不是同类,他心思叵测着呢,”鄢懋卿道:“构陷夏言的时候,我记得他比咱们还要不遗余力,可是每次皇帝兴大狱,他又装模作样,保全了不少人。”

“锦衣卫指挥使,折节下士、周旋善类,在士大夫中居然还留了个好名声,闻所未闻啊,”严世蕃一双老鼠眼睛呲溜地上下翻飞着,露出讥讽的光来:“可是看看他的前任,有谁得了好下场的?我就不信他陆炳,也能逃出这个铁律去!”

如果这话让陆炳听到,他一定会挥之一笑——的确,历史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大都不得善终,毛骧、蒋瓛、纪纲到江彬,全都是被用完就扔的东西,但是也有一个得了善终的叫袁彬。而叫陆炳看来,历来首辅位高德重,大都能保全名声,载誉而归,唯独在本朝出了个被腰斩的首辅,这也是第一个。

严世蕃说完陆炳,对玉楼班仍是耿耿于怀:“要说这戏班没人指使,我是不信的。没人指使,他敢写一个孙富出来,明晃晃指向我!如今杜十娘这戏唱了四天,从第一天起,京中就传出流言蜚语来,如今是愈演愈炽了!”

在孙承恩府内发生的这一切正是严世蕃的授意,因为如今在京中无人不知的玉楼班排演了一出新戏,名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戏也是轰动地不得了,但是没几天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戏中人物别有所指——

《杜十娘》本来讲了一个京师名妓杜十娘赎身从良的故事,她与太学生李甲两情相悦,谋划从良,可李甲生性软弱自私,虽然也对杜十娘真心爱恋,但又屈从于社会,家庭的礼教观念,再加上一个名叫孙富的商人的挑唆,他最终出卖了杜十娘,酿成了杜十娘沉箱投江的悲剧。这故事写得很好,但京中之所以对号入座,是因为严世蕃每次进秦楼楚馆作嫖的时候,都会化名“孙富”,而且为了美色不择手段一掷千金。

严世蕃是个独眼龙,瞎了一只眼,京中大概没有人不知道的,化名嫖妓,也被御史言官参奏过,但谁也告不倒他,反而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如果这戏曲里但是提一个人名也就罢了,偏偏说戏文里孙富这个人为了谋夺美色,毁人姻缘,逼得杜十娘投江。而今年二月份的时候,严世蕃看中了一个良家子,而且是已经定亲的良家子,最后强取豪夺,也逼得这姑娘投缳自尽了。

这明晃晃就是在影射严世蕃,严世蕃本来还有兴趣一观这最新的戏曲的,听鄢懋卿一说,顿时怒不可遏,要把这胆敢讽刺他的玉楼班抓起来——不过最适宜抓人的锦衣卫那里居然不肯帮忙,而顺天府尹是李默的学生,不肯归附严党,严世蕃和鄢懋卿只能动用家丁了,严府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今天打上门去,上演了一出好戏。

“我看这玉楼班恐怕没那么大胆子,敢跟你作对,”鄢懋卿道:“倒是那个写了话本和戏文的人,居心叵测,有意要借你扬名。我看应该派人查出这个梦龙公子究竟是谁,把他抓起来问罪。”

“你说得对,”严世蕃深以为然:“这个写话本的梦龙公子,不管是谁,我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严世蕃这边已经派出了人,抓住了正在京里营销书籍的书坊老板孙世贵,几番私刑拷打下来,顿时得到了陈惇的真实身份。

而此时府试舞弊案的第一次当堂审问开始了。

在公堂之上,陈惇见到了被打得体无完肤的蓝道行,他因为是本案最重要的嫌疑犯,李默要从他口中得到切实的证据,不介意吩咐狱卒用刑——而令李默和陈惇都没有想到的是,蓝道行看起来颠三倒四顽劣不经,骨头却硬得很,这一次居然什么都不肯说。

“果然是个嘴硬的,一句口供也得不到吗?”李默对施刑的人道:“这里坐着两位锦衣卫指挥佥事,若是叫他们动手,怕是不消一时半刻,证供当即就能呈堂。”

陈惇攥紧了拳头,牙齿也不由自主咬地咯咯作响。

“陈惇,你有何话说?”李默注意到了他,皱起眉头发问道。

“我没什么话要说,就是想问大人一句,”陈惇霍然抬起头来,眼里充斥着熊熊的怒火:“刑者,圣人制之以防奸恶,使民见刑而违罪,迁善而改过。国家设刑教民,本为良善之民业有所托、奸邪盗匪无所施其暴,然而省府监牢之中,竟然黑幕重重、冤狱如林,法外加法,刑外施刑,如今公堂之上,不见青天;仪门之中,不见明镜,用刑即论锦衣卫,使人恍惚进入镇抚司之中,这就是大人来我浙省,修习的德政吗?”

李默还没有说话,倒是作为副主审的参政大怒道:“放肆!竟敢咆哮公堂!给我先拖出去,打五十杀威棒再说!”

“且慢,我来问问他。”朱九拦下了:“如你刚才说,用刑是为了使奸邪盗匪无所施其暴,只因有这样的人,才动用大刑,让他们无法蒙蔽世人,吐露真相。”

“那你们如何分辨是良善无辜之人,还是奸邪盗匪施暴之人呢?”陈惇道:“你怎么知道你动了大刑的人,会不会是无辜之人呢?”

“那就要依靠做官的人,明察秋毫,洞幽烛微了。”李默道。

陈惇哈哈笑道:“那大人扪心自问,在这个案子上,可做到了明察秋毫,洞幽烛微这八个字?”

“真是巧言诡辩!”另一名副审摇头道:“大人,我看这案犯毫无悔过之心,也抵死不会认罪。”

“这一位是按察使大人吧,”陈惇点了点头:“太祖高皇帝设立提刑按察使司,主管一省司法,掌一省刑名按劾,专为了监督刑狱,纠察不法,按说这按察使司里的每个人,都该弃私心、行正道、忠值守。可事实上,大人是否以片面之见,随意定罪呢?”

“好个伶牙俐齿!”李默道:“你一会儿指责本官制造冤狱,一会儿又指责按察使随意定罪,像你这样在公堂之上高谈阔论的,本官还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两位锦衣卫佥事,是不是也第一次见?”

“还真是第一次见,”朱六咧开嘴巴,露出白森森一口牙恫吓道:“来锦衣卫的犯人,没一个不是两股战战魂飞魄散的,像堂下这小子胆敢这么咆哮的,还真是胆大如卵啊。”

他算是知道了朱九为什么会推荐这小子了,面对堂上五六个人的威压,还不为所动的人,的确胆气过人,合该他进锦衣卫之中。

“草民不敢指责大人,”陈惇道:“然而百姓有罪,一方父母官难道能推脱训导无方之责?大人可辞其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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