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鹫于空中悲鸣,盘旋良久,最终恋恋不舍地展翅西去。它失去了宿命的伙伴,也就失去了它的凶悍;而那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他罪有应得!
在百余名巨龙恶徒被押进大牢之前,首先得进行基于人道主义的消毒处理。尽管吕嚣一万个不满意,但在齐朗的命令下,还是带领着一队医务人员挨个送上了他精心配治好的汤药。
齐朗的决定除了令北岸士兵们大惑不解外,就连珍妮自己也一脸疑问。说实在的,她在选择逃生方向时,完全是发自于本能向齐朗这边求救,可没想到,那位原本的仇敌竟然真的答应了下来。尽管齐朗的决定是将她和那群手下投入大牢,等待时机再进行审判,但生存下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因为她清楚得很,她自己并没有犯下严重的战争罪行,就算阿布西昂进攻吕家镇与她的命令大有关联,她也很容易找到借口为自己开脱,毕竟对无辜平民发动进攻并非是她命令的一部分,那完全是阿布西昂自己的战术选择。
“你为什么会这样做?”虚弱的珍妮在喝下汤药时,一直用迷茫的双眼紧盯着齐朗,“我以为你会见死不救,因为那是完全合理的,你有着充分的理由眼看着我们死在那里……”
齐朗面无表情地望向了珍妮:“我说不出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你们也是人吧。”
珍妮淡淡地笑了笑,仿佛那样会帮助她找回史无前例的女王的自尊。“你的仁慈不会改变什么的。”她说,“因为如果有一天我活着回到了我的国土,你仍然是我的敌人,我们比利家族统治整个世界的野心仍将代代相传,我们仍将刀兵相见。”
“是的,我很清楚。”齐朗扭脸望向了南岸那密密麻麻的巴吉大军。他们开始打扫战场,似乎想要在空前的混乱到来之前暂时令环境看上去整洁一些。“我们就像一只手掌上的五根手指,虽然品质上是一样的,但我们长短不齐。总是会发生摩擦与争吵,永远没办法和平相处。”齐朗的语气仍然平静如初,仿佛早已经看透并厌倦了这一切,“不过在争吵重新发生之前,我们暂时还需要握紧拳头,去对应对我们共同的危机。”
珍妮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的危机,是指那些巴吉?还是说,你已经预见到了那更大的危机?”
齐朗陷入了沉默。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观望着河水南岸,望着遍地的血水汇成一道道浊流。顺着缓坡蜿蜒爬行。一股股融入丹津河水。转眼便漂去了那暗红的颜色;比隆城堡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焦烟正从残破的墙垛间一缕缕腾起,与四十多公里之外的德塞火山口长年不歇的烟气遥相呼应;城堡以南的那几株金合欢已经谢去了满树黄花,但看起来它们正在孕育着新一批的花朵。因为那斑斑点点的淡黄在阳光下异常显眼——古尔夫说过,那些黄花并不是什么吉祥的象征,尤其眼下并不是它正常的花期……
“不管是什么样的危机,我们都该幸存下去。”齐朗念叨了一声,慢慢地转回了身,重新望向了珍妮:“因为我们需要去尝试,看看我们究竟有没有可能避免重复以往的错误,看看我们究竟有没有可能去摆脱那令人苦恼的轮回。”
珍妮粲然一笑,就像听到了她之前的某一任情郎所说过的笑话似的。笑得妩媚动人,但在眼神中却充满了轻视:“我记得了,你才二十多岁,正该对这世界充满美好的期望。”
而齐朗却并没有露出丝毫不快的表情,只是反问了一句:“难道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些美好的期望就会随风飘散?如果没有美好的期望的话,我们究竟在为什么活着呢?”
为什么呢?珍妮也有些糊涂了。
齐朗的反问对她而言并非是无解的,她在之前二十余年的孤单生活中也曾反复追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但仇恨那个沉重的包袱把她压抑得太久了,以至于她在寻找答案中总是要么半途而废,要么误入歧途。
其实眼下的晚霞镇全民皆兵,一切民用设施都已经被改造成作战工事,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监牢,想要安置那上百名巨龙恶徒以及那位高贵的女皇陛下,把他们扔到上岗村那边肯定是行不通的,因为齐朗很担心后方的那些中土援兵会一时失去控制,私下用刑把他们千刀万剐了。要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几头龙怪,押送他们到东阳城那边,把这个麻烦交给温伦老先生和满玉书他们,只可惜大战在即,随时需要从周边地区运来一些战略物资,而龙怪的数量又实在过于有限,根本抽调不出。
不知道是珍妮看出了齐朗的难处,还是绝处逢生的经历给了她以无穷的勇气和正义的信念,总之她主动提出申请,要求带领这百余名战士加入到这场空前的战争当中,最终化解了这个难题。巨龙军团幸存下来的这些人手均战斗力不俗,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高阶武师以上级别的高手,甚至初阶斗尊也有五六名之多,尽管他们身负恶名,为在场的所有士兵所痛恨,但考虑到巴吉将是所有人类共同的敌人,过去的血债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行清算也不为迟。
转眼时间又过了两天,离约定的日期只剩最后的一周,在巴吉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中,高傲的雷本斯终于姗姗来迟。据多嘴多舌的野驴脑袋索锡透露,雷本斯大人之所以这样晚才到来,完全是因为他一直在准备着演讲稿,那可以称得上是个大事件,必须表现出十足的重视才行,而在巴吉的发展历程中,发表演说这类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果不其然,在牛头马面的簇拥下,那只毒蛇脑袋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天龙大桥的边境线前,为了让人类朋友全部听清他的讲话,豚鼠族甚至挖空心思地弄来了五六个超大号的铁皮话筒,雷本斯站在那话筒的后面,齐朗甚至没办法看清他那摇摇晃晃的眼镜蛇头。
“我此刻的心情是难以压抑的兴奋。”不出所料,他的开场白还是那样极富主观色彩,“那将是个举世欢腾的日子,我们巴吉将和一贯以世界之主自居的人类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战。历史将铭记这个日子,因为那将宣告究竟谁才是这个世界最高级的生物形态。”
“根据你们那高傲而无知的书籍的记载,你们人类一直以为你们眼下的模样就是人类进化的终极形象,但现在,我必须告诉你们说,你们的推断是完全错误的!”雷本斯似乎想要拿出一个慷慨激昂的语调,但他的喉咙里那与生俱来的咝咝声,却总是会造成一种阴森的音响效果。
“我们才是,我们巴吉才是!”
人类世界这边因不知所谓而一直表现得异常冷淡,尤其是雷本斯那怪腔怪调的蛮鬼语其实只有一少部分人才听得懂。而巴吉那里却已经欢声如潮,掌声雷动。
“你们不必挖空心思想要否认这一切,我这里铁证如山。”雷本斯接着说道,“你们不过是一些褪了毛的猩猩和猴子,而且你们的力量甚至还比不让同样大小的猩猩和猴子。你们没资格长久地霸占这个世界,你们不可以在这片广阔的大陆上称王称霸!”
“见你的鬼,低等的爬虫!”希望军团的士兵们忍不下去了,在克莱图中士的带领下纷纷嚷嚷着骂了回去。
但雷本斯不为所动。他好容易才准备出这样完整的一次演讲,绝对不会在进行到一半时草草收场:“其实这是一场被推迟了好久的战争。从我们高尚的巴吉踏上这片大陆时起,就有人反复向我建议过,应该把你们这些无知的家伙全部赶出历史舞台,因为你们并不属于那个位置。现在,强大的雷本斯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终于做出了这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你们该退位了!”
听到这里,古尔夫脸上的愤慨转化为释然,他向着齐朗小声念叨说:“看吧,我说得没错,那并不是我惹下来的祸。他们早就打定主意要和我们为难了,因为我们是不同的种族,这场战斗从来就是无可避免的,它早晚都会发生。”
对于古尔夫的自我解脱,齐朗不置一词。他当然早就想透了这个道理——如果人类自己都会因肤色和人种的不同而发生冲突战乱,与巴吉的冲突自然也是无可避免的。尽管帕里一再宣称巴吉是爱好和平的,但偏见与敌意早就根深蒂固,一直在等待着机会破土而出罢了。
“正像我们所约定的那样,一周之后战斗将打响,而那将会是你们人类全线溃败的开端。”看来演讲果然不是巴吉所擅长的,照常理来讲,一般人类在进行到此一步骤时会历数敌人的几大罪状,但雷本斯却开始收尾了,“我的心情在兴奋中又带有些遗憾,因为你们会全部死掉,无人可以幸免。现在,趁着我还给你们保留了一周时间,抓紧最后的机会,去吃香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