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慈和皇太后一心一意全在您的身上,您舍不得是理所当然的。奴才不能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奴才想,您可以将慈和太后生前常用之物带去乾清宫,每日都能见到,就像太后陪着您一样。”赫舍里完全是尽人事听天命,一点儿都不劝是不能的,但多劝也是不可能的。
“皇额娘在这里只住了两年,但这两年却是朕见她次数最多的一段,也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朕不想离开。朕根本不想上什么朝,听什么政,只想呆在这里陪着额娘。”
“主子您这是说的气话了,哪儿有皇上不临朝,臣子们开私会的道理?明儿是守孝期满的头一天,您可不能不上朝啊!”
“你不知道的,眼下朕上不上朝都是一样的,朕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主意都不能拿,只能坐在龙椅上打瞌睡,还不如不去呢!”
“主子,明儿这朝堂上,有一件大事儿,一定得您点头通过了才算的,这可是天大的事儿,这也是您能为慈和皇太后进的孝心,您可真不能不去。”赫舍里劝说不成,开始诱导。作为销售一线上混出来的老油子,让别人跟着自己的思路走,时不时地放一点甜头再加一棒子,那是赫舍里的拿手好戏。
此言一出,玄烨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你又没有上过朝,你懂什么?”
“奴才当然没有上过朝,但是皇上别忘了慈和皇太后还没有定徽号,也没有决定大葬的具体日子和细节。奴才想,这会儿礼部的条程,应该已经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上了。这件事儿,玛法他们,可是做不了主的。”赫舍里的声音一直是轻轻的。刚好送如玄烨的耳朵里,说的内容却让他直接就跳起来了:“朕怎么忘了这件事!走,咱们这就去慈宁宫!”
乘着玄烨和太皇太后商量事情,赫舍里溜回慈仁宫,吩咐宫人把慈和皇太后的遗物筛查一遍,哪怕是一粒纽一根牙签儿都不能漏了,只要是能搬动的,全部都搬去乾清宫,做完这一切,再回慈宁宫。却被告知太皇太后留膳,皇上正在吃晚饭,她这才意识到里里外外的忙活了一阵。不知不觉已经是饭点了。
正想着呢,里面出来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食盒:”太皇太后赏膳,姑娘请至偏殿用膳,奴才领路。”赫舍里心里一松。太皇太后这是默许了,自己给皇帝挪窝的举动。这厢吃完饭没多久,太皇太后就差人传召。赫舍里还没来得及做消化秒就被领进了主殿,然后她就看到,博尔济吉特氏大集合了。
在场的女眷,不仅仅有太皇太后。还有仁宪皇太后,以及一位长相和仁宪皇太后有七八分相像的妇人。当然,仁宪皇太后的心肝儿端敏供职是走哪儿带哪儿。赫舍里进来的时候。全本正在说笑的众人一瞬间收声。
玄烨还来不及说话,太后就先笑了:“瞧瞧,这就是我请来的小军师,她呀,可本事了!过来到我这儿来坐!”赫舍里上前几步。排着辈儿给他们请安。端敏公主上下打量她,没有表情。仁宪皇太后很给面子地摆出一张慈爱的脸:“起来说话吧。太皇太后相中的人儿,真是不错。”
另外一名太妃就没那么好命了,赫舍里对她行礼,她连忙抬砷离开座位,伸手去扶赫舍里:“快起来,太皇太后都免了你的跪,我哪儿还能受你的礼。”
“这丫头就是这般,我呀,也就是看上她的谨慎乖巧,寻思着若贸贸然降旨,索尼那只老狐狸怎么舍得把这个一个宝贝送进宫来。”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拉着赫舍里的手:“你不用怕你玛法,一切有我替你做主,我已经让你二叔回去说了,你就在宫里多住一些日子,我让你二叔回去说,就说你在这理过的也是贵小姐的日子,我会给你添置漂亮衣裳,还会专门派两名宫人服侍你供你差遣,我知道你喜欢花,西苑有的是地方,你想种什么都行,这样可好?”
“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赫舍里只能谢恩。太皇太后却是眉头一皱:“你这丫头!哎,算了,谨慎有谨慎的好处,珍儿和玲儿头回进宫的时候你就见过,就让她们两个跟着你。好了,时候不早,皇帝明天还要早朝,你们就先回吧。”太皇太后一锤定音。
玄烨因为一直插不上话,早就厌倦想走人了,现在太皇太后终于发话,他迫不及待地起身:“孙儿告退。”赫舍里跟在他身后退出慈宁宫,正想转身绕到后面的慈仁宫,冷不丁看见门口停着一架明黄步辇。“朕没那么虚弱,要什么步辇……”玄烨第一反应就是赫舍里小题大做了。
“回主子的话,奴才斗胆做主,把慈仁宫能搬动的太后遗物,全部送去了乾清宫,请主子回宫验看!”赫舍里很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在打鼓,万一这小子毛起来怎么办?这还没走出慈宁宫范围呢!
玄烨乍一听她自作主张替他挪窝,顿时受伤了,脸色马上晴转多云,可他看到她低眉顺目一副等待挨处分的模样,又叹气了:“你以为瞒得过朕么?是皇玛嬷要你这么做的,对不对?所以刚才才借赏膳的名义让朕以为你一直在外面侯着,其实……算了,朕相信你,你说搬了,那就回乾清宫吧。”
“皇上,这件事与太皇太后无关,是奴才自作主张,请皇上……”赫舍里话没说完,玄烨已经坐在步辇上了:“你想说什么朕知道,现在跟朕回宫吧。”你知道什么啊?我在家让爷爷背黑锅习惯了,没想到这才进宫就让太皇太后背了个大黑锅,所以刚才她才给自己那么多的买好许诺,给自己送饭神马的,难道她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而默认了?
这么复杂的事情,赫舍里决定先丢开一边,既然已经跳坑了,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慈宁宫到乾清宫的路虽然漫长,但还在赫舍里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前端时间苦练花盆底可不是白练的。加上宫里的青石板路走的人多,几乎每天都有人负责修整,既平且直,走在上面没觉得多累。
倒是玄烨担心她跟不上,特别示意步辇走慢一点。于是本来就很漫长的路变得更加漫长了,等他们到乾清宫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玄烨下步辇带着赫舍里进了西暖阁,原先顺治皇帝就住在这里,这里重新装修之后,摆设还和前朝一样。
玄烨一回来就找母亲的遗物,看到那只朱红的妆奁就放在矮几上,心放下了一半。环顾四周,额娘的梅瓶,手炉,额娘的团扇,绣帕,甚至额娘用过的梳妆镜,一样样都摆了出来,环顾之下,竟摆了满满一屋子。
玄烨这才笑了:“朕就知道你是最替朕着想的。”“奴才也不知道什么是您要的,所以就吩咐一件不落的都给您搬来了。”“嗯,这样很好。时间还早,明儿早朝结束后,我还要去师傅那儿上课,好久没有温书了,乘着这会儿不困,你陪朕看会儿书吧。”
莫名来了兴致的玄烨吩咐掌灯,小太监把皇帝平时读的书一股脑儿地搬了进来,赫舍里看呆了,这是读书还是填鸭啊!玄烨见赫舍里吃惊,苦笑了一下,朕每天都要读这许多,师傅们还时不常地给朕加题目,要是零零总总全都搬来,这张桌子根本搁不了。”
“主子是九五至尊,要求当然不能和一般人一样。”赫舍里扯出一抹笑:“不知道先生们之前讲的什么书?”“正讲《史记》,讲完了殷本纪,周本纪还没有开讲。你知道么,我们为什么管最买卖的人叫做商人,就是因为殷商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商贩这种职业。”
赫舍里掩嘴:“是吗?奴才不知,师傅们果然是博学的。”“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呢!以前师傅总让朕读《孟子》《论语》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朕就喜欢读史,师傅说凡是有大作为的君主,都是爱读史的!”玄烨兴致所致,说得眉飞色舞。赫舍里一边听着,一边让人给他上羊奶:“主子当然会成为明君的,学问固然要紧,身体也要紧的,您大病初愈,不适宜熬夜。”
“没事儿,就多看一小会儿。”玄烨指指矮几的那一头:“你坐那儿,和朕一起看。”赫舍里也不矫情了,一直站着也很累人的,小皇帝让她坐,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吧。
前清没有电灯,除了吊顶的宫灯外,睡榻的两边和矮几正中都摆有宫灯,眼下里里外外所有的灯都点上了,赫舍里坐到玄烨的左手边空位上,随意从身边抽了一本书,拿到手里一看,苦笑了,果然天家的书都是深奥的,这是一本《诗经》。
玄烨瞄了一眼:“《诗经》啊?朕现在都不读它了,最初上学的时候,还背过呢!”“是吗?奴才在家中也曾读过一些,只是时间一久,竟忘了大半,只记得开篇的几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