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见她笑了,脸上更是不愉,不过也没崩多久就破功了:“哎,我怎么就忘了,我的皇后,是个能言善辩的。”
“皇上过奖了,真正能言善辩的,是御史衙门里的官儿们。”赫舍里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和玄烨相处久了,趁他心情好,撒娇的时候,她也就顺着降低了自己的心理年龄。试着恢复到二十出头小丫头片子的摸样。
可是自己毕竟离那个年龄太遥远了,总有种大妈装嫩的错觉,因此赫舍里只是说了一句,马上就换了一张脸:“皇上找臣妾来,若只是用膳和算账,臣妾受宠若惊。不过,皇上离宫多日,折子们都快等不及了吧?”
玄烨找她,绝不是吃饭撒娇那么简单。赫舍里早就已经不把他当青春期的少年看待了,人家是掌握了远超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皇帝。哪儿有可能没事儿找你消遣。
果然,玄烨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双眉紧皱的严肃脸:“你和我共同希望的项羽没有出现,刘禅倒是出现了,还不是一个而是四个。”
赫舍里一愣:“皇上说刘禅?尚可喜老王爷上折子了?可是四个……”赫舍里略微想了一想:“只有一个半是真的,看起来似乎还不能答应的样子。”
“一个半……说得好!你想得比舅舅细,舅舅说是两个,我想来想去,尚可喜他只能算半个,甚至算半个都勉强,而且,孔姑姑夹在中间……”玄烨紧皱着眉头:“这会儿想一步走一步,每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赫舍里长出一口气,果然还是为了削藩的事情。也是,眼下除了削藩,就没见他为别的事儿操心了。
“皇上是担心,一旦答应了他们削藩的请求,撤藩成为定局,那不服的三人闹起来,孔姑姑会被害了。”赫舍里柔声问。
的确,孔四贞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广西的那一亩三分地,如果没了那些,她在那些人眼里。就一点活的价值也没有了。
历史上的孔四贞就是那么悲催,三藩平定后,她这位曾经的女藩王。流落街头。无比凄惨。现在,赫舍里想起孔四贞,也是一阵唏嘘,这都是命,当初拒绝嫁给顺治。当时是对的,可长远看,却是她的悲剧。
如果她嫁给顺治,顺治也许就不会去采野花,采到董鄂氏这朵梅开二度的熟女花。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这么多悲剧。至少她可以留在紫禁城,过安稳闲适的生活。不用去广西担惊受怕。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是有残酷的现实。赫舍里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和前夫结婚,就没有离婚,没有堕胎,没有出国。没有死在飞机上,没有跑到这里做一个时刻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皇后。没有如果。只能面对现实。
“是啊,姑姑虽是祖母的义女。小时候多蒙她照顾,眼看她深陷危机,我确实是有些犹豫。”玄烨叹了一声,印证了赫舍里的猜测。
“若是皇上下决心撤藩,那孔姑姑也就没必要留在广西,皇上不如直接把她接回北京来住。”赫舍里沉吟道。
“不行啊,这样,吴三桂就能顺利接手广西,朝廷就少了牵制他的力量。”玄烨叹了一口气。“可是姑姑女流之辈,处处受制于人,难当此重任啊!”赫舍里说出了实情。
可惜最后,玄烨还是摇头:“不行,孔姑姑不能回京,至少短期内不能回京。”赫舍里长出一口气,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那就只能这样了,不知皇上还有什么疑虑?”
“嗯?”玄烨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赫舍里温然若水的明眸,忽然间明白过来:“你为什么没有坚持?”
“因为皇上坚持了,臣妾就不用再坚持什么。”赫舍里温然一笑:“即便是上姑姑受点苦,也不能动摇皇上撤藩的决心不是吗?”
“是!”玄烨整个人放松下来,伸手把赫舍里捞进怀里:“你为什么能那么聪明?难道索尼晚年一直消极怠工,全都是在家培养你来着?我怎么觉得,你二叔还不及你一半。”
“爷爷的智慧,臣妾学一辈子也学不来。皇上这是太上心了,所以才想不了这么周全,就像臣妾关心瑞儿,只要是和瑞儿有关的事情,臣妾就全乱了。”赫舍里知道他已经有了定见,故意想把话题扯开。
玄烨却还绕在这件事上:“是啊,关心则乱,我已经好几次犯同样的错误了,你一再地提醒我,要取得最后的胜利,过程中就不能有任何犹豫和停顿。可是,我却一直都做不到。”
“皇上,您刚从外头赶回来,一定累了,那些折子,明日再批吧,今日就早点歇了。”赫舍里见他有些颓丧,忍不住劝他早点休息。
这孩子就是这样,没事儿的时候干劲满满,一副气吞山河的架势。可是,一旦遇到点儿小挫折,或者出一点儿小问题,他就会把小挫折和小问题想象得比山都大。难以逾越,然后裹足不前。
说起来,这毛病有点遗传因素,当年他爹就是这种性格的。冲动起来吓死人,优柔寡断起来愁死人。
玄烨还算是好的,生了这种性格,却能听得进劝解,别人她不知道,但至少她的话,十句里他能听进八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这还要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从主仆到夫妻,相处得实在是太久了,他对她自然而然产生的信任和依赖,以及她早就习惯他的这种脾气,随时准备好劝他把心放宽把眼光放远。
因此,她能有耐心说,他也能有耐心听。这是年深日久培养出来的默契。玄烨在赫舍里的劝说下,终于放下沉沉的心事,露出了疲累的表情:“真是累了,明天还要与军机处商议此事,也不知他们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什么答案都是明天的事情了,现在皇上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赫舍里轻声细语:“臣妾服侍您歇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