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神历七月十八日,沃维尔平原。
日没凝幽岭,风挪赤滞云。
从细革细里丘往东北方眺望,广袤的农田与牧场堆满了金黄色的宝藏,零零落落的木屋为单调原野点缀生色,牧草稻草随风而摆,柔美的线条抚平了四方的棱角,而拱卫两侧的宽厚高山亦如同被强者驯服的猛狮般蜷伏,创世神毫不吝啬地为长空抹上一笔俏丽的嫣红,雄鹰於此盘绕、翔集、响鸣。
赭色里,平原南部一间木屋前有个秀丽的少女,眩目的冷芒从她手上散开──
簌簌!
簌簌、簌!
一连五柄小刀脱离少女的左手和右手,眨眼间稳稳地钉在少女前方那一面挂在柏树干的木制圆靶上,其中四柄落在红心点之内,剩下的一柄则远远落在三环处,刀尖只刺入些许,整柄小刀无力低垂,一副马上要掉落的模样。
“又打偏了……果然右手的第三刀还未能稳定下来吗?”
想起昔才两次的成功和现在的失败,少女略感失望,默默地走到圆靶前取回小刀。
秋风拂动少女墨绿色的长马尾,圆木靶的影像自黄叶红花下的两颗碧瞳里旋开,小巧的麻布鞋在半寸枯黄上画了个淡淡的半圆,锈痕满布的小刀已回到腰间,空出的一双素手随即握上两把尺半匕首,少女灵动的身影为丹霞赤日下的广袤大地提供了焦点,锋随势走……
少女先是一记迅捷的【黑狼】,再来便是急促紧凑的【飞沙】、【落石】、【沉戟】三式,双刃所向尽是无形之身的要害之处……
刃舞三刻,既至尾声,青莲轻踏,两短步继一长跃,凌空的身姿与银色的双弧在烈阳下闪烁着,宛如大海上的──
啪啪!啪啪!
兀然,四声清脆的掌声在少女背後响起,娇捷的身影同时落下。
“是尾优美的【飞鱼】呢,伊白妮。”远处,一把厚实的男声高声赞扬道。
伊白妮──那个墨发少女──收起刀势转身而望,只见柏树旁的小路延伸终结处有男子、少年各一信步而来,而沉实声音乃属前者……
男子年约三十,身材壮硕,一头红色碎发在暮光下犹如炽热的火炎,清明的双眼与少女那对碧琉璃如出一辙,裹上羊毛大衣的他微笑着,像是长空中温厚和美的赤霞。
站在男子身旁的少年与他的形态像极,只是青年的身材相较之下显得颀长,红色的长发紮成一条长马尾挂在背後,那俊秀的脸容是贵人们的最爱,一只牧羊犬灵巧地随着少年的跨步而穿梭於他的两腿之间。
“令人害羞的语句禁止!”少女粉嫩的唇发出清脆的音色,如鱼跃水。
听到短促的控诉声,後方的少年挤出坏坏的表情走到伊白妮身前,宽大的手掌盖在那头打理整齐的墨绿长发上捣乱了一番,贼笑道:“反对无效,奥德金家视真诚的赞誉为美德,明白吗?我们优雅的小飞鱼。”
“丹宁!我已经14岁了,早已经不是什麽小飞鱼了!明白吗?!笨蛋!”伊白妮特地在“小”字上加重了语气,身体撑直,对高出她整整一个头的少年大声控诉道。
咚──
搅动的右手化作一记手刀落在少女的头顶,直把她压回地面,少年清朗的声线再度响起:“要叫哥哥!知道吗?!我珍爱的妹妹。”
秋风骤烈,草偃红落──
少女捂着微微发痛的天灵盖,一幅委屈的小模样挤出蚊子细的声音换来对方得意的一笑。
「看,还是小毛头一个,不是吗?」
两兄妹之间的互动赤发男子看在眼里,他微笑接道:“伊白妮,来,我们回去吧,别再和你这一个不长进的兄长计较了,父亲今天给你准备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科尔,我亲爱的父亲,你是把我当作可以用礼物打发的小孩吗?!”伊白妮吃恼地微笑问道,而牧羊犬已离开了青年的腿间,乐滋滋地摇着尾巴跑回木屋去了。
“吾儿明察秋毫。”女孩的父亲科尔抚膺低头优雅地致敬。
“噗!”
“不准笑,丹宁!”“哈哈哈~”“父亲也是!”
“哈哈哈哈……”X2
“呜──不管你们两个笨蛋了!我去找母亲!”
伊白妮跺跺脚,甩了甩马尾,快步跑回木屋去。
“哈,父亲你看,我们家的小大人去找她妈妈去了~”
“对呀,去找你母亲去了。”
“……”像是想起什麽,两人脸色一变。
“快!快把那丫头捉回来!”科尔与丹宁齐道,而女孩已經走远,衣摆溜进了门扉,秋鸦落在稻草人头上,朱色的瞳孔映着父亲与长兄急忙的身影,几道嘲声嘹亮。
傻瓜,傻瓜……
……
……
翻开半掩的门,伊白妮卻是徹底失去了蹤影,丹宁读过了从父亲传来的眼神,他先是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天花板,一個默契的點頭以後,两人就分头行动了。
他们心知伊白妮想必是寻求她的安慰去了,只是不知道此時的她又在哪儿?
丹宁踩着楼梯往二楼走去,脚底下发出一声隔一声的痛苦申吟,腐朽的木阶似乎马上就要断裂,男孩心里大叫一声麻烦,却还是打算在明天的凌晨早起,把它们全部修好。
「珍爱的伊白妮,我们俏丽的小飞鱼,你在哪?」
楼梯只剩几级,二楼熟悉的影像在丹宁眼前呈现,楼梯出口右边是一条走廊,两人宽的走廊两旁各有两道门,左边最深处那道门是父亲与母亲的主人房,主人房对面那扇门则是通往储物房,储物房本是客房,可是,屋子的主人没有留客的习惯。
沿着廊道走了五步,丹宁左转拉开了房门,打开了自已与弟弟的房间,他探进半个身子,幽暗的房间不见半个人影,床子下铺倒是在走廓灯火的微光里透出了七八分的凌乱。
「崔伯林你这死小孩什麽时候才能学会收拾自己的被铺?」少年在心中罵了起來。
慢慢地、轻轻地关上了门,丹宁反过身来,把手伸向对面那道木门的门把,桧木门上挂着一块刻着「伊白妮、艾朵琳与蕾娜」小女生可爱字样的牌子,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细碎谈话……
“就在小安东尼从藏身的衣柜里冒出头来的时候,一双空洞的眼睛正对他的双目,他被发现了,他想要惊叫、大喊、求救,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感觉……感觉就像是兩個肺部的空气被彻底抽空了一样……"
叙述者的声音沙哑似是玻璃碎的尖叫:“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眼在看,看他痛苦地、无助地爬行……他将会……”
喥!
“啊──”
丹宁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引起了一声惊叫,房间里头一个红发女孩和一个青发小男孩正对坐在小圆桌边,一双慌乱的眼睛在分辨出声音的源头後当即放松下来,返回常态。
“艾朵琳,别再给崔伯林讲埃奥牙的故事,他到现在还会尿床。”丹宁的声线混着玩笑似的严厉。
“抱歉,哥,这故事我不会再给弟弟讲下去的。”红发的艾朵琳那一双狡猾的碧眼笑了。
“丹宁!!欧--────!”小男孩崔伯林想要站起反驳,却是膝盖激吻上桌底。
“等……”
喀!
门已经关上,宽敞房间内的女孩、男孩与里头新添的家俱都被关在门的後方,也隔开了他对自己那「半床半桌破柜子」的怨怼,他抽身,迈开步伐,直往下走。
他知道,他要找的人不会待在余下那两间孤寂的空房间里,这一个时段,她总是在楼下忙个不停地准备大家的晚餐与牲畜的饲料,听!他的牧羊犬在叫,那是快乐的摇尾索食声──
楼梯转角平台处的窗子侵进了一片绦紫,化作少年的背景。
……
……
夏洛特蹲在储水槽旁洗涤双手,当馊臭终於在擦拭下变得几不可嗅後,她的眉头也舒展过来,隨後,她細心地擦乾自己纖美的雙手,再扶著膝蓋,慢慢地站起身来,回眄,一个娇小的人儿埋入了她的怀抱,发出了呜呜的抱屈声──
那是她的长女,她善良、单纯的伊白妮。
夏洛特稍稍推开了自己的女儿,让两人之间留有一个拳头空间,好让她可以好好端详女孩的脸,这是她们家的小飞鱼,素雅而俏丽,虽称不上绝色,但却讨人喜欢,若是稍加妆点,狂蜂浪蝶不惹自来。
“母亲,伊白妮真的还是个小孩吗?明明我上个月已经十五岁了,去过镇里的成年礼,也穿过金蛇袍了……”女孩如此问道,夏洛特从对方的眼瞳看到了自己,清颜虽不亚当初,但黛绿年华已逝。
伊白妮似她,所以妇人希望她可以早点在父母的眼里长大、懂事,然而,婦人的丈夫与长子卻在試圖挽留女孩的童真,全然不知道這一些不切實際的期許只会把他们手心里的宝贝握出无法修复的瑕疵。
“又是你父亲他们笑话你嗎?”
“哼──他们都是些混蛋!”
“伊白妮!”
夏洛特的声线高亢严厉起来,她正色说道:“不许你这样说你的父亲与哥哥!他们可不是混蛋,而是货真价实笨蛋,这点你得给母亲我搞清楚,明白吗?亲爱的伊白妮?”
“咯咯……”墨发的女孩在母亲的怀抱里小声地笑了,续又悠悠问道:“母亲,到底我怎样才能快点长大?”
夏洛特点了点嘴角,只是这样回答:“别担心,母亲会一点一点教会你的,对,就从筹备宴席开始,好吗?我们的,小~飞鱼。”
“母亲!”伊白妮拉了拉母亲的围裙娇嗔道。
“好啦,不闹你玩了。”妇人轻抚一下女孩的後勺,对墙壁转角处偷听的两个影子喊道:“科尔、丹宁你们来得正好,我这里正好有一個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们的帮忙,想必你们会乐而受之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