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修道院的宿舍没有半个独立卫生间,而伊白妮她们的2楼C室当然不在例外,於是,解带更衣这动作无疑也得要在房内进行。但是,纵使现在是一屋子女生,可是在华勒丝虎视眈眈的眼神底下,伊白妮却是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窘迫,她凝视着那一袭名贵的长裙良久,又是忍不住再次问:“真的……真的要换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蕾娜,你说对不对?”
华勒丝固然是容不得伊白妮的反悔。
“嗯!嗯!”
懵懂的稚女不了解情况,随便就连连点头,将自家的小伊姐姐给卖了。
「看来是逃不过去呢……」
伊白妮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慢慢探向腰间的束带,她实在是拿眼前这个相交甚浅的贵族少女没有半点办法,换作别人要求她宽衣献色,无论男女她定然回绝,只是华勒丝的模样却是使她难以狠心婉拒……
少女的蓝眼和蕾娜的红瞳正闪烁着同样的神采,那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乃是对於美好事物的向往,伊白妮从中感受不到半分的冒犯,反而暗自生出一股不希望她们的期望落空的想法,微笑的嘴角也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一丝无奈。
「真是没有她们办法呢……」
松去长长的腰带,扯下裙背的拉链,沾满尘土味道的俗气长裙簌的一下就降落在地上,亚麻布一层叠一层,堆作一个圆形,圆形里头是一双由柔软黑袜的玉足,从脚趾到脚跟,再往上延伸乃至小腿肚,全部皆被一双深黑长袜勾勒出秀美矫捷的曲线。
更向上瞻望,又是一线亮丽的风景,白皙的肌肤像是大漠幼沙,一切似乎是神明的安排,每一粒白沙都恰好堆在合适位置,从而铺出平坦的小腹与迷人的小沙丘,又有天上的白色云朵掩去了沙漠三处的神秘,教人浮想联翩。
华勒丝的蓝眼在大漠的秀美前闪烁不停,她张嘴就想把那些可恶的云朵吹开,可是这时候的伊白妮却是已经掐起了翠绿长裙的衣角,想要为荒漠披上一层绿荫……
贵族少女这才自觉贪心,便收歛一些,没有进一步提出那个过火的要求,只说:“等等!小伊,後背也转过来让我看看,好吗?”
伊白妮一脸狐疑地瞅了华勒丝一眼,她秀眉的轻褶,语气带着三分质疑:“嗯?难道不是要试试这件新衣吗?为什麽突然又要看我的後背?”
华勒丝却是没有因为墨发少女的质疑而却步,她只是死死地盯紧对方的碧眼,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为什麽,我就是想看,难道不行吗?”
面对这种理所当然似的期待,伊白妮又是无奈地轻叹,她欲言又止一会儿,才芳唇轻启,小心翼翼地提问:“华勒丝,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华勒丝想也没想就答应:“可以啊,为什麽不呢?”
点了点头,伊白妮便问了。
“或许我这样说实在是有些冒犯和傲慢,但是我想你该是一名优雅的贵族。可是,为什麽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着某种、某种……某种奇怪的执着?”
金发少女直率的眼神使得伊白妮内心深处不禁泛起了层层森然的涟漪,纯粹的事物也是极端的事物,星辰的陨落自然是惊天动地的,她想不出办法去阻止这份强烈的好奇,也害怕反抗会牵动更大的浪潮。
“执着?”
听见这个名词,华勒丝展露出玩味的笑意,她想了想,又毫不保留地说道:“对啊──执着绝对是有的,伊白妮,你知道吗?你是我看过最美的人,即使是我的母亲也没有你这般……”
觉得隐隐不妙的伊白妮赶紧打断还在称赞的话儿,她沉声而认真地说:“不,我觉得华勒丝你说得太夸张了。即使身份卑微,伊白妮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父母赐我的这张脸皮确实是长得不差,但却远远不足以承受你的赞誉……"
此时,墨发的少女又垂下脸帘,她侧开俏丽的脸庞,幽幽细语:“而且我又怎麽可能与令慈相提并论?更加没有资格称之为什麽最美的人。其实,纳斯农小姐,在我眼前的你,不才是那一种真正的美丽吗?伊白妮相信你的母亲也是如此美丽的吧?”
听见伊白妮有些自贬的独白,华勒丝秀俊的月眉不禁倒竖起来,她不否认自己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亦为此而一直感到自信与自豪,然而,她却是容不得任何人来挑战她的眼光!
确实,伊白妮的容姿与人们理想中的绝色尚有一段距离,在王都而言,至多只能够称之为上佳,但是,那种鉴赏并不是针对「美感」而言,「美感」往往是启发於直觉,而那一份直觉在早前则像是雷呜般告知侯爵的长女:伊白妮小姐拥有一双最美的眼睛!
美感是难而描述的,华勒丝亦没有想要多花唇舌去解释,她也不必解释,因为她是绝对的,她高傲如天鹅似的,秀出优美的纤颈,徐徐说道:“谁是最美的……我说了算!今天,我说你是最美的,你便是最美的,即使你是一朵毫不起眼的野花,你也必然是最美的!”
像是要与华勒丝对抗似的,伊白妮紧接在贵族少女的语末,吐出一句冷然。
“即便是这样子的我?”
语罢,伊白妮也就背过身来,将华勒丝冀望一见的另一面完整地展露在她的眼中。
蓝眼见了,便立即震撼地凝住了目光,她望得斑驳深长的疤痕爬满伊白妮光滑的玉背,似是蜈蚣,又像是荆棘,仿佛是那些不得宽恕的罪孽通通永久地刻印在心脏的里侧。
华勒丝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是跑了神地,她一步一步走向墨发少女,颤抖着声线,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追问道:“这些伤痕到底是哪里来的?!”
面对这个疑问,伊白妮的玉躯一震,她抑起头项仿佛在回忆,又似乎经过一番思考与挣脱,才慢慢地望向窗外的月色,轻轻吐出两字:“蓝月。”
「蓝月夜,亡灵宴。兽爪痕,犹能治,鬼魂殇,无何施……」
听得蓝月二字,华勒丝立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色,她终於知道这些背伤为什麽会带给她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了,也难怪……
“难怪会这麽完美!”
蓦地,伊白妮突然感受到一根柔软的指头点在她的背脊,惊得她心中小鹿乱撞,那根指头缓缓在她的玉背游移,微冷的触感顺着疤痕的轨迹慢慢地掠夺她的体温,隐隐让人生起一种被占有的微妙感觉,墨发少女整个人颤抖着,银牙咬得紧紧,才没有叫出声来。
贵族少女却像是鉴赏一件艺术品似地发表了单纯的赞美:“这还真是鬼斧神工,大概也只有经过生与死的洗礼才可能拥有这样的瑰丽吧?伊白妮,你又怎麽可能不是最美的呢?明明就天生拥有这麽一双美丽的眼睛,明明就凭着坚毅赢得了最完美的印记……”
华勒丝气息萦绕在少女的耳廓,湿润而和暖,宛如春夏河畔的微风,一股久违的安宁在她的心田落下,某个沉睡的女孩似乎就要苏醒过来……
「不!别醒来!继续睡吧!软弱的孩子,时候还没到啊……」
伊白妮的理智在呢喃。
“华勒勒姐姐~~蕾娜也要摸摸!”
忽然,天真的么妹在一旁嚷叫出声,唤回了两名少女的神识。
贵族少女灿然一笑,也就弯下腰来,将那正在拉扯自己裙摆的女孩抱在怀里,温柔地捉起她的小手,使她的食指可以感受到长姐的伤痕,也让伊白妮能够体会孩子指尖的触感。
蕾娜短小的指尖和少女的指尖是个截然不同的相反,小孩子的体温要比大人要高上一些,心脏的热度便要沿着血液传到指头,一直到达受伤的後背,然後化作伊白妮的笑意。
“别摸了,蕾娜!很痒哦~~”
伊白妮的身子缩了缩,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望向眼前的一大一小,她伸出两指捉在蕾娜的鼻翼,笑道:“来,姐姐穿新衣给你看。”
於是,过了一会儿,一袭翠绿长裙便大方得体地穿在伊白妮的身上,华勒丝如愿以偿看到自己安排的景致,可是,她的蓝眼并没有预期中的愉悦,她总是觉得当中似乎仍然欠缺一种什麽重要的元素?教她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贵族少女挑剔的眼神不绝地在伊白妮身上打量,她倒竖的秀眉紧紧皱着,也把墨发少女看得满身不自然起来,於是,那一把如水的声线便不安地问道:“华勒丝?是有什麽不妥的吗?”
「是没有穿上鞋子的问题吗?」
华勒丝看向只穿一双黑袜的秀足陷入了深思。
“华勒丝……”少女在呼唤。
「是没有装饰品的关系吗?」
蓝眼看向空荡荡的颈项,仍是不得解。
“华~勒~丝~~”少女再次呼唤。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华勒丝也就一个捶掌,朗声笑道:“嗯!决定了!下次把所有东西都买过来,然後通通试上一遍!"
“什麽?”
还没能伊白妮回过神来,2楼C室的小门又传来两道伊白妮十分熟悉的人声。
“崔伯林,你今天肯定是偷懒了吧!怎麽都不见你流汗?”
“你别胡说!那是因为老汉克在教我们锻造理论,我才没有流汗呢!”
喀擦一声,门又开了,从外面钻进了两个正在拌嘴的人儿,一个是红发的女孩,另一个是青发的男孩,两个孩子的容貌中皆是隐约蕴含着一些与伊白妮颇是相似的地方。
「又是她的弟妹吗?」华勒丝心想。
多了两个小孩子,一屋子的气氛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但是华勒丝的兴致却是像淋了霜水似的,一下子就冷却到冰点。倒是因为她不能再继续对伊白妮为所欲为,而是伊白妮的弟弟崔伯林和妹妹艾朵琳都是懂事的孩子,她们很是热情地招待着她……
可惜,她们的拘紧与守礼却是使得贵族少女感到一阵略感无趣,即使表面上相谈甚欢,华勒丝也就在寒暄数句以後,主动告辞了。
离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