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翌日清晨,我刚刚步入练武场,看到陆师傅和重浔已在练枪,当即精神抖擞。陆师傅的断魂枪法出神入化,堪称国中第一。我有几分执拗,若遇到真心喜欢的东西必会一心一意的学,再也不顾旁的本事,故叔父怕我把心思全耗在枪法上,便强按我专攻剑术。陆师傅的断魂枪传给了重浔,我软磨硬泡让重浔喂喂招,自己私下揣摩着加上不间断偷窥,断魂枪到学了十足十,待到有一回我和重浔打架的时候,我竟能和他打个平手。

需知月棍年刀一辈子枪,跟陆师傅这老把式比我们俩就只有被戳的命运,但是三脚猫功夫之间的切磋还是容易分出高下的。不过除了剑术,重浔的武艺门门都在我之上,每次他都能在百招之内将我打的落花流水。然而打架向来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碰着比自己弱小的好没意思,因而他从小就是我称心如意的约架对象,我们俩的感情以每月四五十场的次数积年增长着。

然而我俩刚刚提了枪,德子就进来通报,道平阳王如琢,同临臻王少羽已经入宫了,现下正去给太后请安。我思忖着他请完一圈安也得一顿饭的功夫,便道:“知道了。”准备用热毛巾擦把脸就上场,却发现那毛巾已经冰凉凉冷飕飕。重浔道:“去换条热的。”端毛巾的宫女却不应声,我一抬头,看她伸长着脖子朝武场外瞅,尽管从这里根本不可能看清太后的永延殿。德子眼疾手快,取过毛巾忙浸到热汤盆里,一面呵斥着走神的丫头。

我极不忍心看她们各个魂不守舍,插蜡烛似的在这里苦熬,便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只剩下几个内侍。

待我们一场打完,已经来了好几重通报的消息。几位太妃都拉扯着要给他说亲,如琢一言一行极为合理,极为风流倜傥,看的周围宫女们一阵羞涩,深感他举止意态风雅之余,还是个不好女色的正人君子。我奇怪了很久,莫不是个断袖罢。

而随他入宫的临臻王少羽则相较之下极为沉默。据说只是规规矩矩坐着,问安请好,一字都不多。自然宫中对他的关注也极少。

重浔擦着汗道:“他两人正是一明一暗,一个明朗肆意,一个寡言低调,。以如琢天子骄子的傲气性,倒处处对少羽十分推崇,让外人看不懂。”

少羽此人,你若不去就他,他绝不来就你,独自一人听个小曲喝个酒,倒也有一方清静。然而平阳王作为近宗,对远宗的少羽却相当拉拢。

我换了骑马的装束,待内侍牵了马出来。正走了两步,就看见少羽笑吟吟站在他的小红马边上,笼着手看着我。

我道:“你七尺身躯,骑这匹小矮马,寒碜不寒碜?”

他道:“那天大宛商贩给平阳王兄送马,我闲来无事看他的马队,一眼看到最小的这匹。一问才知道是路上的野马,硬蹭进队伍,怎么赶都不走,想着没人要就做成马肉干吃。我觉得怪可怜的,就买下了。”

果然是少羽的风格。他这副慈悲心肠,从小就收集养活流浪小动物,直把个好好的宅子弄成了野山林。满院子小鸡小鸟早就不在话下,最瘆人的是有一回一进门盘着条蟒,少羽还道它可怜见的,几日没吃东西了。

人都道少羽心软,也有人说他傻得实了心。如琢时时刻刻他这悲天悯人的样子,也说过他几回娘炮。偏偏少羽是个脾气柔和的人,性子里却很执拗。

我叹口气,道:“好吧,养它也罢,你骑它做什么?”

少羽搂过小马的脖子,道:“成日闷着它难受。”

我道:“等会儿你遛它两圈即可,撒开了跑没准累死它。”

少羽轻轻点头,道:“我理会得。”

正巧如琢骑着马过来了,他系着一根正红色的护额,更趁得肤白唇朱英气勃发,也趁得马下的少羽忒柔弱了些。

如琢翻身下马,向我笑道:“熙桓公主近日可好?听说前几日公主着了凉,愚兄在府中甚为挂念。”

我道:“小恙无碍,多谢平阳王兄惦记。太后太妃时常念叨着王兄,王兄还是常入宫来。”

如琢笑道:“前些日子同蔡侍郎他们一同修书,没能入宫尽尽孝道,实在是……”

我挥挥手道:“修书是要事,太后知道了很是高兴,夸王兄有担当有能耐。”

我同如琢并不怎么亲厚。小时候百寿园里进了一头温顺的老虎,我偷偷背着驯兽师骑了一骑,端的是威风凛凛。没成想老虎一路威风到马场,那日如琢正巧也在,他的马见了老虎受惊,便将他摔了下来,害如琢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太后知道后震怒,我被罚在她宫里跪五个时辰,连叔父带着婶母去求情都受了呵斥。我心里固然知道骑老虎甚无规矩,但还是觉得委屈。如果那匹马见过世面些,或者如琢身子骨强健一点打个滚就起来了,太后没准就不会那么生气。但是太后向来疼爱如琢比疼我多些,思来想去这顿罚受的虽然冤枉,却是没法免了的。如琢自那以后同我便有些疏远,三番五次我想同他修补修补,却都未果。

近几年朝中多有支持立如琢为太子者,连带着让我早日出宫去,太后也是如此看法。因而如琢离我特意更远了两层。

我们四人翻身上马,少羽的小红驹哼哼了两声。如琢高声道:“今日陛下给了一张好弓做彩头,咱们上场不论君臣兄弟,只论输赢!”

重浔喝了一声好。太监扬鞭一抽,四匹马同时奔向前方,踢出一溜黄尘。我余光看到少羽让他的小红马踢腾了两步就绕开了。如琢果然是好马,超过我半个马身。

风吹得紧。远处目标的红点又模糊又清晰,猜是风吹的缘故。耳旁听到如琢呼喝了一声,仿佛是踢了一下马身,马发出一声闷哼。

应当是踢在了伤口上。

我无暇多想,眼看着重浔即将追平,加紧抽了一鞭,奋力一跃——弓是我的了。回身看到重浔扁着嘴,不满道:“你的弓借我使使啊。”

我心情大悦,满口答应。如琢骑着马过来,笑了一笑。我上前问道:“你的马受伤了?”重浔插嘴说若不是为此,还不知花落谁家。

如琢忽然抬手一指,道:“我妹妹提着食盒来了,咱们去看看!”

我抬眼一瞧,马场外站着一个袅娜的美人,被大风吹的很有几分临水照花的风姿。果然是如琢的亲妹妹,成康郡主。

一见到美人,以及美人手里的食盒,诸人都心情大好。成康郡主今日穿着鹅黄宫纱外罩,下着散花暗水纹百褶裙,果然明媚动人。如琢向她一伸手,道:“令筠,做了什么好吃的?”

成康郡主一撅嘴,把食盒藏在背后,嗔道:“你不许吃。”

我和重浔都讪讪垂下手。若是她亲哥哥都没得吃,我们俩自然一口渣都轮不上。这些点心,果然又是做给少羽吃的。

成康郡主对少羽不同是宫中从不言明的八卦。即便大周民风开放,也对此事不得不讳莫如深。成康第一次见少羽是在东市的茶馆里,那时却不知道他是自己同宗的哥哥。后来在一个正经相见的宴会上见了面,成康当时就不太对劲,惹得一众人猜疑不休。而她后来的表现果然当得起众人的猜疑。

不过更奇怪的是,成康同少羽的故事流传同时,还流传着重浔看上了如琢,非常瞎扯。我私以为这是如琢有意放出去,为了转移大家对于自己妹妹这桩事的注意力。能牺牲自己到这种地步,如琢也是条汉子。重浔曾道,这则流言几同泼粪。

成康郡主向少羽打开食盒,眼睛一弯,笑道:“少羽哥哥,我做了圆欢喜、五香糕、香草冻圆子,看你想吃什么?”

少羽微红着脸,讷讷道:“都好,一起吃罢。”

成康郡主向我们一挥手:“都过来吧,少羽哥哥让咱们一起吃。”

我们三个拖着脚步走过去,想必都有些窝火。

少羽从来不知怎么面对成康郡主,无数次以羞涩,以结巴,以掉头就走,来拒绝成康的美意。可是经验告诉人们,一旦男子羞涩了,女子必定会迎难而上。如琢带着两分薄怒,道:“令筠,我不是叫你不要进厨房了么?”

令筠的手腕上有一块小纱布,想是不小心伤着了。如琢果然是一个好哥哥。

令筠抬头笑道:“他们做的吃食我不放心。”

平阳王府的厨子是京中有名的好。这大概就是女子的心意了,只有亲手做的东西才配送给心上人。我拿了一块糕,边吃边想,若哪一日我有了心上人,必定也会满心欢喜地把自己打猎所得送给他,哪怕对方晕血。女子在这种时刻,只不过是顾及自己的心意,而非顾及对方的心意。

四人在尴尬沉默中吃完了点心。我正打算邀他们去阁子里歇息,忽然如琢转头对我道:“公主,我有句要紧话想要说。”

我点点头,随他走到了僻静远人的地方,心中纳罕不已。

如琢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寻了个石头坐下,抬头望着他。

“凉铮妹妹,”邪行了,他甚少这样叫我。“方才太后对我道,已经让皇后安排了凤台择婿,恐怕不出几个月妹妹就要下降。然而此事,还是要看你的意思办,”他又轻轻咳嗽一声。“若是妹妹不乐意,却只有出京就封,那可是……”

“这样也好。”我打断他,心中凉到深泉底。“大位无继,终是国本不稳。我无意于此,但始终无法告知朝臣,上忧太后,下疑忠臣,是我的不是。”我看着他紧缩的眉头,道:“然而究竟选何人下降,何时下降,还要同圣上好好商讨。”

他唇角渐渐绽开笑意,拱手道:“大位如何,我亦无心关注。只是传递太后凤意而已,妹妹心意已定,愚兄自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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