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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1 / 1)

叔父安卧在床上,沈昭仪手势柔柔地调和着一碗黝黑的汤药,不时将其吹凉。我取出些开胃的糕点一一摆在桌上,寒暄了几句,自然说起和亲之事。

“我也觉得成康最合适,”叔父望着帐顶金笼香薰花球,悠然道。“这孩子虽有些气性,但容貌品行也算是拔尖的;况且去了长诏,也结了她一些心思。”

忽然发觉叔父对于此事未必一概不知。

“令筠今年二十,正宜出嫁。侄女想该进她为公主,叔父是否给她定个封号?”

叔父摆摆手咳嗽了一阵:“这事有你办就好,让礼部定封号亦可。只是让她走前,再了一些心愿罢。”

我了然。“侄女已经打算让少羽去同她说和亲的事。”

他点了点头,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有铮儿在,万事不愁啊。”

叔父就着我的手喝了一碗药,正欲闭目躺下,忽然想起一事。叮嘱道:“昭仪,你去宽解宽解田淑媛。成康郡主虽是她外甥女,也要明白和亲事重。”

沈昭仪应允退下,我随而告退。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走到外殿的一处复道上,忽然瞧见远处水边站着两个人,正是少羽和清秋子。□□旖旎,全然不比二人神情缱绻。抬眼望去,少羽面上绯色更胜清秋子,不禁叹气。

拂尘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道:“公主看水阁外站着的……是不是成康郡主?”

我低呼一声,果然是令筠,一双剪水瞳凉凉望着不远处少羽清秋子,身形单薄寂寥。

“她为何来了?”

德子道:“应是礼部已告知了成康郡主,郡主入宫求见殿下……”

我隐隐有些怒气:“我原本打算让少羽先去劝成康,如今他二人一起到也便罢了;怎么整个宫都没人有个眼力见儿把成康让进里屋去,叫她在水阁外吹冷风算是怎么回事?”

随侍惶恐不安,深深低头。终于拂尘嗫嚅道:“想是礼部在公主之前先通知了平阳王府上……”

我平静些许,道:“兹事体大,礼部一向办事不拖沓,如此也是应当。”

转念一想,现下回去定然不妥,他三人都是至情之人,见面不知会出什么差错,还是个个安抚为好。“罢了,叫令筠到前面翼然亭见我。”

步至翼然亭,早有果瓜茶点一应备好,成康郡主苍白着脸坐在石桌旁。我瞧她面色不豫,心中大不忍,先道了用茶。

她开口讥讽道:“熙桓公主万事顺心如意,当然有闲心用茶。公主内有至亲关爱照应,外有群臣一呼百应,位极监国坐拥天下,随意一句话就发配了我一个小小宗室女,我哪敢和你相对饮茶。”

我叹了口气:“坐拥天下实不敢当。圣上龙体康健,凉铮受命监国,不敢吞私;再则,叔父慈爱,外臣忠耿,谈何至亲关照且群臣攀附。”

她哼了一声:“你总能说出道理。”

我道:“你不必和我置气,和亲长诏是群臣商议的结果,哪里是我专断专行。且不说长诏王少而有谋,面容俊美,多少宗室女子愿意嫁为长诏正妃,才貌却远不如你。不仅群臣推举,便是陛下也觉得你甚为合适。”

她道:“谁愿意去那荒蛮地方?”

我喝了口茶:“长诏国力强盛,怎是荒蛮地方。令筠,你若是全然不愿意,依照你的性子必然在府里哭闹绝食,但你既来找我,便是有所求。”

她冷笑一声,拂袖起身:“我有什么所求!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我令筠此生终老都是在大周的土地上,死后一把黄土也是埋了也绝不在万里之外。”

我悠悠叹了口气:“令筠,那情景不是故意叫你瞧见的。”

她转过身,讶道:“什么?”

我道:“从显阳殿回来时候,我看见了少羽和清秋子在明池边……你正巧在水阁。我不是故意叫你看到的,其实他二人之事,我本打算让少羽告诉你。”

她的怒火瞬间点燃,甩袖道:“不是我今日看到,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知道?难怪宫外一点风儿也没有,原来有公主庇护着她的侍女和少羽两情欢好,这麒麟台恍若仙景,正巧给他两人私会……”

我听她说得不堪,打断道:“这前后因果实在一言难尽,你且听我细说。”

她绕过桌子冲到我面前,衣袖拂落茶杯也毫不在意,高声道:“什么一言难尽!凉铮,你们骂我笑我,道我不知廉耻,已经多少年了?他只对韩沅有心,即便她死了也不动摇分毫,我心里伤心妒忌,可是这些年来我可曾弹压韩氏一族分毫?”

她一副豁出去要说破的样子,所幸拂尘早就看势不对屏退众人,只留下德子和她自己远远在亭外守候。

“凉铮,你若有半分念着骨肉情,也不会瞒我至此。我一片真心你看得清楚,既然不能成全,又何必引他去喜欢别人?”

我道:“这事绝不是我安排的,令筠,你……”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道:“我虽然一直知道自己此生绝无可能……”

回头一看拂尘和德子,拂尘面红如煮,德子看似淡定眺望远处飞鸟,但是脊背僵硬无比。

我喝道:“住口!”

她怔怔看着我,随即低着头不断抽泣。

“令筠知遇之恩,少羽此生无以为报。”

我回头,不知何时少羽出现在身后,一袭白衣飘然御风,打开的折扇闲闲搁在臂上,掩着半朵飘落在身的梅花,意态温润闲雅。

令筠抬起一双泪眼,神情痴怔,我默然坐在他两人之中的凳子上,以待不测。

少羽转头对我道:“公主可否让我同成康郡主说几句话?”

我瞧了一眼令筠,此时只有少羽说话才有用,心中哀叹一声起身离开。经过少羽时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太刺心。”

那日之后成康并未再来麒麟台,上书一封,谢圣上赐她为国和亲之荣,我便知道她对这里已经毫无留恋。

我私下问了少羽,当时情况如何。少羽默默摇头:“我的确半分没有瞒她。一开始……是疯魔了一般,但最终却极为安静。”

“随后呢?”

少羽苦笑道:“她不哭不笑,一言不发,就那么直直坐在凳子上,最后我只好遣人送她回去。”

少羽想了想,问道:“如琢……”

重浔死后,我并未告诉任何人他临终前说的那两个字,只是召如琢回京,一切相处一如往常。我无法像夏姑娘那样怀念他。

然而,他既然杀了我一个哥哥,便要取他的妹妹来偿还。

成康虽然没了生息,如琢气的几乎吐血。但是百官推举成康郡主,就连只是在深殿中对朝政轻言一二的叔父都支持此举,如琢再如何不愿意也违逆不了分毫。而他四处奔走牵线,却无人能够与他结盟,显阳殿也尽数看在眼里。

只是太后不肯,而她已无法撼动满朝。我日日去瑶华宫请安,从未见到祖母一面。

三个月后,成康郡主晋封为雍宁公主,送亲队伍极尽铺张豪华,妆奁丰厚两倍于大长公主。我与临臻王一同将她送到城门外,雍宁下轿。

临臻王踌躇了一下,向她走了过去。我着品红色绞银纱朝服挽赤金披帛,宽大的衣摆被风扬起,在城门上端然而立,默然看着城下的雍宁和少羽。

少羽长身玉立,嘴角含着他惯常的柔和笑意,眼神却十分冰冷,话语上关切道:“虽然嫁入王宫金尊玉贵之中,但到底长诏和汉地饮食风土不同,千万珍重自身。”

雍宁抬起头,双目含水:“满朝都说只雍宁公主一人便可换得社稷安稳,所幸你和他们不同。”

少羽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微微垂下眼睛。

“我不知道什么两国大计,更不是为了长诏。哪怕凉铮和如琢争斗得如何厉害,其实都没什么要紧。”

她瞬时眼角泛红,忽然紧紧凑到少羽耳畔:“我所求的,恐怕永远不能被世人承认,只好成为心魔。我这一生,有这个想法便是错的。”

心头骤然一紧。我的一生,重浔的一生,这重身份便是错的。

她惶惶抓住少羽的衣袖,流着泪却满脸欢喜。“我们一生最近的距离,也只能如此。如今我才明白,可也不算太晚。一别两宽,若你我分别还有四十年的寿命……就当今日是死别,不必再有消息了。”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少羽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命劫。可这感情在心中的暗角疯狂滋长,日夜浇灌以苦涩的渴望和仇恨,任它抽条缠绕直到参天成树,遮蔽她一生中所有的阳光。心中不可遏制的念想泛滥如河,汹涌滔天几可将她淹没,如今只能靠千里山河来阻隔。

正阳下一路黄尘扬起向北的行道,她是大周如今尊贵的雍宁公主,背后有整整一个盛世王朝的宠爱和万民的虔心敬仰,可这重身份和衣冠于她不过是枷锁。

于她是,于我也是。

那一瞬间我下了决心,回头对薛泱道:“去告诉长诏王……”然而只是一瞬,抬起的手软弱垂下,面上重新浮起惯常的沉静。“没事。回去罢。”

只是一恍惚间的触动,我岂可因此而动容。

缓缓走下城楼,风骤然大了起来,阿九的披帛被吹落。两个宫女赶忙去捡,却又被远远吹走。几经起落,正巧落在如琢的脚下。

我温然看着他:“孤不意你今日会来。”

他倨傲道:“亲妹今日大婚。”

我颔首:“所以孤来送亲。”

他挑起嘴角,笑道:“本王折损一个妹妹又如何,公主便以为本王满盘皆输了么?”

我扶着侍女的手臂,别过头道:“今日风大,王爷早回吧。”

两日后传来消息,大周送亲队被劫,死伤过半,雍宁公主乱中被杀。

送亲队伍是在长诏和魏国多年来争夺的平城附近出的事。平城原是长诏领土,五十年前魏国将其攻占,后长诏夺回,如今已成了两国时常交战之地。和亲公主在长诏近地被杀,自然让大周震怒非常,长诏更是毫无颜面。

雷霆之下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劫亲队竟是魏国的一支五百余人的弃卒,在平城一带游荡烧杀抢掠,正巧碰到一路华车豪马,当即抢了上去,却铸成大错。

梁国连忙下重处,然而大周和长诏愤怒非常,一月内即以此为由下了战书,动员全军。大周共计四十万兵马,长诏号称二十万骑兵,实则八万;两国分兵征讨,大周以三万骑兵冲破龙禹关,梁国措手不及以至汾阳浊黎一线军防全线溃败,退失九城后终于以八万援军死死抵住;在北部,长诏接连攻破苍朔平城后不再前进,安营扎寨以待梁军。

长诏要的不过是长城外原来的疆土,因而连珩按兵不动是为了和谈,更主要是借助大周的力量牵制来获得苍朔平城等十余城。梁国焦头烂额之际暂且不顾,只恨不能用全部兵力对抗大周倾国之力,因此长诏也为大周争一时之缓急。若是大周灭梁,将以长城为界划定疆域,连珩稳赢不输,除非梁国出手奇快,足以同时对抗两国。梁国固然强大,我与连珩以雍宁公主公主之死为借口联姻之时,梁国必定也只能知道大周与长诏开始联手,定然图谋三国分别结盟,再从中挑拨构讪,却断断想不到两国此时开战。

因而叔父开始怀疑雍宁之死。

“你近日繁忙,难为今日还召你来。”

他的显阳殿高阔深寂,唯有袅袅轻烟从兽型香炉中逸出,是昭懿皇后生前最喜的安息香。

我缓步走入大殿,沉静道:“虽国事繁忙,侄女也不敢不尽孝道。”

他笑了一笑,看着我。“尽孝道是好,悌义也不该忘记。”

我道:“雍宁公主丧仪已全,便谥为‘烈’。长诏国以为虽未成亲,但举国慕其高节大义,遥尊为‘贞安大妃’。侄女这两日亦好好安抚了平阳王兄。”

他侧脸听着,许久道:“一切无错。”

我微笑着为他斟了一杯茶,缓缓道:“叔父不问战况么?如今已经攻下梁国两个郡。”

他将手闲闲搭在膝盖上,淡淡赞道:“凉铮用兵有方。”

我道:“并非侄女用兵有方,只是这两郡不过残兵败将驻守之处,正是大计之中诱饵罢了,故梁国舍也舍得,不舍也舍得。大周用兵,对拦路者唯有棍棒驱赶,如今还能做诱饵,岂不一举两得。”

他端起茶杯,定然望着轻烟散逸的模样,口中道:“一举两得也罢,为国大计也好,只要问心无愧。”

我端然一笑,道:“问心无愧有何要紧,儿臣是人君,并非圣贤。且兵贵神速,若用兵之际还常常问心,岂不浪费先机。”

他低着头,看着茶盏中升起的水汽,忽然笑了,“你如今这样,叫我很放心。虽然不是一个好人,却是一个好君主。”

我恭敬地捧着茶盏,对叔父道:“凉铮也是为对得起万民供养之份。再者,便只是承养育之恩,也应打理好内外杂事,令叔父颐养天年。”我顿了顿,还是道:“也为补婶母早逝,凉铮不得奉养之憾。”

叔父伸出手抚着我的头顶,只是面容隐藏在氤氲的水气之后,声音也有些混沌。

“在这宫里,咱们是彼此最后的亲人。只要你尽心,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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