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昌淡淡笑道:“这笔开支,从李家分红中出,明天你就着手统计人数,交给噶六子编排训练。”
话音才落,见丈人和女婿同时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姚翰林便垂头坐倒。只见贾四海神情恳切道:“两家的买卖,哪能让一家出钱,没这道理。还是老规矩,两家平摊!”
姚翰林接着嚷道:“人交给噶六子我不同意,这事我要亲手抓。”
继昌目光温软的扫视了三娘夫妇一眼,见他俩没马上表态。于是,淡淡道:“操练护队可不是件轻松事,不但要教他们武艺阵法,还要训练如何守城,尤其是城楼硬弓,自老人手退下后,就再没好好练过,那可是守城的命根子,怕是你忙不过来。”
姚翰林依然逞强道:“不管咋说,这护队也不能交到外人手里。”
其实,继昌心里非常清楚姚翰林的想法,他是怕堡里大权,都落在了李家人手里。于是,淡淡笑道:“那就把记账收税的繁杂琐事交给别人干,你专心抓训练和安置扩建的事情,新城外围的护城河,也得抓紧挖,打仗的事情不好说。”
三娘沉声道:“是得想远点,可不能让石头堡由着突厥人摆布,想起那身羊膻味都恶心,就不愿和他们打交道。”
见姚翰林被继昌堵在了二选一的路口,神情忐忑,心有不甘,贾四海顺水推舟道:“继昌也是为你着想,训练护队的事情,确实不能马虎,担子也重,记账税收那块我先接着,等有了合适人选再说。”
正说着,就见管家来报:突厥人求见。
随着一股扑鼻而来的羊膻味,呼啦一下涌进五个膀大腰粗的突厥人,还没招呼落座,就见一个满脸长毛的黑脸大汉,一副傲慢狂妄的样子道:“我是河西卡射部落的头人斯赫射,奉射匮可汗之命,负责头屯河一带的防守治安,我打算让五百突厥勇士进驻这里,保护石头堡。”
三娘刚要起身发作,却被贾四海的眼神给挡了回去,只见他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石头堡是雪狼大侠一手创建,这驻军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还须禀报雪狼定夺。”
那人略微的懵愣了一下,轻蔑笑道:“现在整个天山草原都是射匮可汗的天下,雪狼再有能耐,也飞不过天山,我想,他会同意的。”
继昌声音淡淡道:“我是雪狼的儿子,这趟回去就禀告家父,下月底给你答复。在这之前,希望你们不要骚扰石头堡。”
那人仔细的瞅了继昌一眼,挑衅般的嬉笑道:“听说,雪狼仔各个本领高强,看你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不知会不会女人的本事?”说着,狂笑震耳,其他几个也随和起哄。
继昌淡淡笑道:“不知这算不算本事?”说着,手掌一拍茶几,顿时,茶碗腾空飞起,就在托盘和碗分离之际,只见继昌单指轻划,那碗托便横向飞出,不偏不倚钉在了对面花盆上。
就在几位懵愣之际,左手轻扬,十根银针,就斜斜插在了突厥人的花皮帽上,而那碗,却稳稳被右手接住。
几位惊愣一下,慢慢取下皮帽,瞅着闪闪发光的银针,惶恐不安,半张着嘴,刚要小心的拔取银针,只听继昌闷声道:“别动!针上有毒。”说着,慢慢起身,身手麻利的取针如囊。
那说话的突厥人,肥厚的嘴唇痉挛般抖动了几下,讪讪笑道:“好功夫,好功夫。那就月底等你的话。”说着,便带人灰溜溜出了门。
姚翰林像是隐隐感觉到了守城的压力,刚想踌躇的说啥,就见继昌声音平平道:“家父早有预感,大唐要对西域几个刺儿头王国动手,草原新主射匮可汗也靠不住,朝廷一旦把他们逼急了,会狗急跳墙,乘机抢劫。所以,让我们及早做准备。”
见三娘夫妇点头称赞,继昌又冲神情略显不安的姚翰林道:“训练守城这块,你尽管放心,家父已经请了五位,在军队服役过的江湖好汉前来助阵,你只要将人召集齐,交给他们就行,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搞好队伍给养,和新来业主的安置,堡内治安这块,仍有噶六子负责。”
见姚翰林脸色阴沉不语,继昌冲未来的岳父母温软一笑,话锋突转道:“这眼看日子就近了,我爹想请二位老人家到唐庄小住,等他把突厥人的事情安顿好了,就一起来石头堡。”
三娘温笑道:“前些日子,我还和你四海叔说哩,这日子久,也没见到媚儿她们了,还怪想的,也没啥讲究不讲究的,就随送亲的驼队去唐庄,大家也好一起热闹热闹。”
继昌欣喜道:“我娘也是这么想的,奶奶只见过您一面,这段日子还总念叨。”
见姚翰林闷头不语,似有心事,继昌冲他淡淡笑道:“护城河的事,上次只看个大概,不如你我再去仔细谋划一番,说干就干。”
未等姚翰林言语,贾四海就起身道:“我也去看看,这突厥人越来越不像话,依今天的架势,摆明着要把石头堡,当做焉耆和龟兹对待,成为他们的附属,我就不愿和突厥人沾边。”
话音才落,就见三娘起身嚷嚷道:“让突厥人这一闹腾,我心里也不踏实,翰林赶快去让人备马,我也去。”
见翰林出了门,三娘倪眼瞅了二人一眼,满怀心思的嘟囔道:“你两个一唱一和的,硬是把翰林架到了空处,就怕他使小性子,拿浣春出气。”
贾四海淡淡笑道:“这倒不会,他年长浣春几岁,还是知道疼媳妇的。再说,他能有今日,还不全靠是咱女婿,这么做,无非是不想纵涌他的野心。”三娘轻叹口气,没再言语。
石头堡是处在两山怀抱之中,老堡在山的怀里,而新城则在两臂之间,山谷的泉水穿城而过,即浇灌着千亩粮田,也养育了万顷草原,是头屯河以东的生命之水。
在建造新城时,敬轩和贾四海就计划将来要弄道护城河,所以,便将出水口留在了城墙与山体的连接处。如此一来,只要自东到西,开条马过不来的河沟就行。
绕着城墙走了一趟,继昌时不时瞅着城墙顶端,暗自琢磨着啥。在返回到城门口,继昌冲默默不语的姚翰林道:“堡里还有人会开硬弓么?”
姚翰林强做精神道:“听说,从前的老人有人会。”
继昌欣喜道:“让他们试射一排,确定一下护城河的位置。”
姚翰林尚在迟疑,三娘便急切催促道:“快去找人,冯三和大壮都摆弄过。”见他乏乏应了一声,扭头而去,三娘轻叹着摇了摇头。
所谓硬弓,就是祖上传下的一种,固定在城墙上的强弩,由绞轮拉弦,机关发射,一次可装十只箭,而且,是普通弓箭射程的两倍,是守城防卫的利器。
见几个射塔都试射成功,继昌便指着落箭的位置欣喜道:“想不到能射这么远,就照落箭的地方朝里二十步开挖河道,在河南岸栽上浑身长刺的野蔷薇,即使人能爬过,也让他寸步难行。”
贾四海欣喜的一拍大腿道:“这法子好!后山无路可走,要想进堡,只有这里,野蔷薇山上多得是,把它一直栽到城墙根,漫说是人,就连狗都让他过不来。”
说着,又冲姚翰林道:“来块安排人手,开河栽刺一起动手,我看狗日的突厥人有些耐不住了。”说着,倪眼瞅着渐渐靠近的突厥人。
生活习惯和求生方式的不同,总能引起草原人的好奇,往日堡里开荒种地,附近的突厥人就围上看热闹,从此才知道麦子和马吃的豆子玉米,原来是这样生长出来的。从祖上开始,他们就只知道从商队那里购买所需的东西,却从没想过这些东西是咋长出来的。
然而,今天凑近的突厥人,却与往日的单纯好奇不同,深邃淡蓝的明眸,像是多了一丝怀疑不安的神情。而且,人数在渐渐曾多。
继昌不经意的瞅了一眼渐近的突厥人,冲姚翰林沉声道:“打发人到池塘弄条鱼来。”姚翰林迟疑的瞅了继昌一眼,还是默默扭身而去。
见三娘夫妇狐疑瞅着自己,继昌诡秘笑道:“糊弄突厥人呗。”
顿了一下,又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挖沟栽刺期间,城头弩塔不能离人,万一突厥人有变,就先用强弩招呼,干活的人也要带上家伙。”贾四海刚想说啥,目光却惊愣的僵在了远处。
继昌扭头看时,只见十几个突厥人跨马扬刀在后,卡射部落的头人斯赫射在前,放马缓跑了过来。
继昌勒马迎上,脸色平平道:“斯赫射头人,你这是要去哪呀?”
斯赫射讪讪一笑,勾头看了眼划线摆石的人,迟疑道:“这是在弄啥?不会是想弄道更高的墙吧?”
继昌淡淡笑道:“听说突厥勇士要来堡里驻扎,怕羊肉不够吃,就开塘养鱼。”说着,比划着鱼游动的样子。
鱼对突厥人是个全新的概念,在草原的小溪中,偶尔也能见到小鱼,但他们称它为‘水虫子’,能吃的‘水虫子’,他们连听都没听过。因此,尽管继昌的突厥话,说的比突厥人还要好听,那帮只知羊肉好吃的突厥人,还是摆手摇头,表示不明白。
就在这时,有人手里拎条鞋底大小的草鱼,气喘吁吁地的跑了过来。继昌赶忙接过依然摇头摆尾的大鱼,朝突厥人鼻子跟前凑了凑,笑道:“就是这家伙,可好吃哩。”
突厥人不由得皱眉歪嘴,表示难闻。继昌饶有兴致道:“这里挖个沟,放上水就能养它,吃起来不用宰杀剥皮,很省事。”突厥人依然皱眉摇头,表示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