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零件厂的时候,食堂已经坐满了人,阿丢瞄到正吃饭的姜文曜,撒着花飞奔过去,在其脚下蹭来蹭去。姜文曜早听同事说段饭桶带着他儿砸来了工厂,找半天都没看见,这会儿见了立马把阿丢抱起来亲了亲,递上专门给它打的一大盆红烧狮子头。
阿丢激动地差点哭了,把脑袋扎进盆里欢天喜地吃着,尾巴愉快地摆来摆去,正抽在刚坐到姜文曜旁边的段公子脸上。
段容枫:“……”
“这份是你的。”没等段容枫发作,姜文曜把另一盆大杂烩端到他面前,段容枫当即眉开眼笑,呀,全是他爱吃的啊!
“你们怎么跑来厂子了?”和段容枫阿丢比,姜文曜的吃相过于斯文,一口米饭放到嘴里嚼了好久,段容枫边欣赏小蚊子优雅的吃相边往自己嘴里扒饭,捧着饭碗的样子像趁吃饭时间抓紧看电视的小学生。
“你不是说那个,那个,”段容枫一口排骨没咽下去,眼角瞥到小周冷冰冰地走进食堂,偷偷用下巴向她的方向点了点,“不大对劲吗,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他才不会承认是来找情敌示威的呢!
“你也觉得她变了吗?”看到小周打了饭坐到角落的单人桌默默吃饭,连比较熟的同事打招呼都没搭理,姜文曜见到儿砸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对方上午又出现两次工作失误,他这半天一直在忙着善后,再这么下去还不如让他一个人干俩人的活,然后厂长把小周那份工资发给他呢。
“老霍手里那案子还记得吧,”段容枫借着夹菜的机会贴到姜文曜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怀疑她是下个受害者。”
姜文曜一口菜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猛咳嗽,段容枫赶忙放下饭碗,紧张地给他拍背,借机离得更近,把他的怀疑以及在火葬场偶尔老人尸体的事交代了下。姜文曜没想到还有其他受害者,照这种规律推断下去,也许死亡的不仅仅是他们发现的这些人,因为死者没有伤痕,医院也判断不出真正的死因,只能归类为猝死,家属不会报警,他们也就无法获知准确的死亡人数。
到底有多少人受害,而害人的又是什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姜文曜想着,目光不由落到小周身上,她是目前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只要盯紧她,就能找出杀人凶手!
不管凶手是人是鬼,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下午找机会再和她接触接触,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姜文曜心里有了打算,和段容枫相比,他有太多借口接近小周,如果小周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有信心能问出来。不过……姜文曜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他总觉得,小周的变化没那么简单。
零件厂上下谁不知道段容枫是驱鬼专业户,平时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段公子求平安符,惹得某人整天嚷嚷“老子不是卖大力丸的神棍”,小周和他们接触算多的,真遇到麻烦,怎么会放着段容枫这么个大救星不用呢。
“在没摸清她底细之前你还是少跟她碰面吧,”想起小周看阿丢那种眼神,段容枫的心也悬了起来,虽说零件厂白天人多,姜文曜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有危险,但段容枫就是不放心。这次的对手是人是鬼都没弄清楚,他可不打算让小蚊子去冒险,危险的活计扔给阿丢做就好了嘛!
把盆子舔干净的阿丢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趴在姜文曜腿上舔爪子,唉,好日子到头了。
饭后,姜文曜继续纠正着小周工作中犯下的错误,段容枫趁上厕所的机会给霍明亮打了个电话,虽然没留下老人的尸体,但有其他受害人的情况必须知会对方一声。霍明亮得知这个情况,气得快炸了,可这种事没法大范围宣传,总不能谁家死人了就报警让他们鉴定下是正常死亡还是被未知的东西害死的吧。
“老段,这次麻烦你了,等解决了案子,我请你喝酒!”撸了把好几天没洗、油腻腻的头发,霍明亮壮士断腕般许诺着,这边的段容枫眉开眼笑,不给老霍反悔的机会,立刻挂断电话。
坐在零件厂对面的咖啡厅里沉思片刻,段容枫觉得有必要找几个同盟,可一圈电话打下来,和他关系不错的都没在本地,连裘五那臭小子都跟着他爸去国外办事了,段容枫气得直哼哼,他什么时候能公差去国外啊,他想看看国外的鬼是不是比较凶。
找不到帮手,段容枫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白天,他打着陪小蚊子的旗号混迹在零件厂,下班后阿丢跟着小周回家,他吃完晚饭会去小周家楼下蹲坑,阿丢发现情况立刻发信号,他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抓凶手。
可天知道凶手什么时候现身,如果凶手只是在小周身上做了个标记,猴年马月再动手,那他和阿丢就得累死。
……
忙完手头的工作,姜文曜伸了个懒腰,望着小周办公室的方向发呆。他用工作原因找小周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回小周都三两句话把他打发回来,如果再用同样的借口去,八成还没开口就得被人家撵回来。但除了工作方面,他也找不出其他理由去跟人家女孩搭讪啊!
姜文曜正想着,小周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小周脸色铁青地走出来,姜文曜想也没想跟出去,拦住小周的去路。
“小周,你,你……”姜文曜“你”了半天也没编出个好理由,难得的脸红了。小周不耐烦地看看他,劈头盖脸来一句:“我对你没兴趣,以后别再找我搭讪!”说完甩甩大波浪,扭着小细腰就走了。
姜文曜:“……”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眼见小周往零件厂大门走,姜文曜给段容枫打了个电话,段容枫没想到小周会翘班,拎起还在舔冰激凌的阿丢就奔出咖啡厅。小周的家住的不算太远,坐公交四五站也就到了,可今天她却没急着坐车回家,而是绕着火葬场走了一大圈,去了后头的墓地。
“天都快黑了,她去墓地干什么?”前方没有遮蔽物,段容枫不敢跟的太近,和阿丢两个蹲在道边小心翼翼往前看。
“她太警惕了,等她走远点咱们再跟上去。”阿丢也知道小周不待见自己,如果让她看到它或段容枫,肯定会起疑心,所以他们的跟踪工作相当不好做。
直到几乎看不到对方的背影,段容枫和阿丢才绕出来往墓地行进。后山的墓地是火葬场所有,大多在这家火葬场炼化的尸体都会被葬在那片墓地。快到墓地,段容枫发现墓园门口停着几辆车,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是中午炼化的老爷子家属的车。段容枫和阿丢张望半天也没看到小周的身影,难道小周和死亡的老爷子认识,特意来参加老人的葬礼?
捻手捻脚混进墓地,阿丢凭借敏锐的嗅觉辨别出老爷子下葬地点,段容枫目标太大,躲在无主的墓地边等消息,阿丢借着一座座墓碑的掩护向那群人靠拢。离得近了,阿丢发现墓碑已经立起来了,家属轮番在墓碑前献花,旁边摆了个火盆,身披重孝的人跪着往里添纸钱。
阿丢把脑袋探出墓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小周的影子,家属献花完毕,把墓碑打扫干净,相互搀扶着离开。阿丢正想回去和段容枫商量下一步怎么办,突然发现老爷子后面那牌墓碑后冒出个人影。
小周!
阿丢立刻把脑袋缩回来,生怕被对方看到自己,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响起,阿丢辨别出那人正往老爷子的墓地走。
“还真是冤家路窄呢!”阴阳怪调的女声响起,阿丢抖了抖浑身的狗毛,总觉得这种语气不太像活人的。
“哼,真是没想到,咱们还是这么有缘分。”沙哑的男声突兀地响起,阿丢忍不住侧目看过去,老爷子的墓碑上坐着个高壮的汉子,发黑的半透明状态说明对方是只鬼,而且是只恶鬼。
这家伙哪冒出来的!
“你别得意!”小周指着恶鬼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吼着,恶鬼贱嗖嗖地耸肩,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说,你不会是穿这身衣服穿上瘾了吧?”恶鬼从墓碑上跳下来,围着小周转了两圈,小周嫌弃地抱着肩膀,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这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我不想干涉你,也没那个兴趣,我只是想警告你,别忘了什么事才是你该做的!”恶鬼语气突变,冷冷地哼了一声,小周白他一眼,踩着高跟鞋走远了。阿丢缩回墓碑后,越听越觉得奇怪,高跟鞋踩在石板地上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吧,怎么这个小周走路几乎没声音的?
等阿丢再探出头去,小周和恶鬼都不见了,阿丢赶紧找到段容枫,把看到的一幕告诉他。
“小周能看见鬼?”段容枫挑高眉梢,然后来了个自我否定,“真能看见鬼的没几个能在火葬场附近工作的,看来……”
小周是个精明能干的职业女性,乐观大方认真细致,这和阿丢刚才看到的小周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难道小周也被夺舍了?
想起那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扔进地狱的邪修恶鬼,段容枫有点牙疼,虽然没正面接触过小周身上那玩意,但能夺舍的绝不是普通亡魂,再加上她和厉鬼的对话,似乎他们还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任务。
那些暴毙的人也是任务的一环?
段容枫觉得脑子有点乱,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应对办法前,他和阿丢决定照原计划行事,不过小周跟丢了,他们只能靠姜文曜去打听小周的住址,希望她从墓地离开后乖乖回家。
“既然确定这个小周被换了,那咱们还在等什么,直接收了她不就得了!”阿丢像国王巡视领地般走过一排排墓碑,无数流连于此的魂魄都缩在墓里不敢动。阿丢嗅嗅这边,闻闻那头,都是些普通的魂魄,完全引不起它的兴趣。
“收拾她容易,但这件案子的线索就断了。”段容枫也想过直接抓住小周,逼问她们到底要干什么,那两起案子的死者是怎么死的,她们还害了多少人。可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万一小周身上的东西不肯开口,或者有人在她身上设定了某种禁制,她一开口就被摧毁,那他们就彻底摸不清对手要做什么了。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阿丢狂躁地啃断墓园门口花坛还没完全枯萎的白花,吓得偷偷探头往这边望的鬼魂们四散奔逃,好像阿丢那一嘴啃到了他们脖子上。
按照地址,段容枫和阿丢直接来到小周家楼下,据说小周至今和父母同住,所以阿丢没敢贸然闯进去,要是吓到老人就不好了。没办法,段容枫给霍明亮打了个电话,让他弄个监视专用望远镜来,一人一狗找了个制高点啃着面包等着,四十分钟后,霍明亮满头大汗跑到楼上,把望远镜架好,陪着他们加班。
“这个就是你说的下个受害人吗?”从望远镜里看到小周的脸,霍明亮不胜唏嘘,这么漂亮的姑娘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上这么糟心的事!身为大龄剩男,霍明亮作为男人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蹭蹭往上冒,恨不能立马化身护花使者保护小周的安危。
“准确地说,她已经是受害人了。”段容枫不留情面地给对方泼冷水,既然小周不再是小周,可想而知真正的小周是怎样的下场,只希望这伙家伙没有邪修恶鬼那么残忍,没把小周的魂魄也驱散。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霍明亮捶胸顿足,段容枫和阿丢白了白他,专心盯着小周的一举一动。
看得出小周在家里也很冷漠,她父母在和她说着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应,被念得烦了,索性摔门回了自己的房间,徒留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以往那个乖乖的女儿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又等了一会儿,老两口也回屋休息了,阿丢晃晃脑袋踢踢腿,掩藏好凶兽的气息从制高点跃身跳出,闪电般跳到小周家的阳台上,灵巧地弄开纱窗钻进去。
“不是亲眼目睹,我绝不相信一只肥成这样的狗能如此灵活!”霍明亮由衷赞叹着,段容枫竖起大拇指,说的太对了!
……
经过两天的近距离观察,段容枫和阿丢百分之百确定小周被换芯了,但除了那天在墓园和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恶鬼碰面,她倒也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第三天晚上,霍明亮打来电话,他们又发现一具莫名死亡的尸体,这回是个摩登女郎。
姜文曜正好下班,听段容枫说要去现场,就也张罗着要去,两人上了车,段容枫一脚油门踩下去,两旁的风景开始飞速后退,姜文曜单手撑着脑袋,无聊地望着窗外,某个瞬间,他的眼底留下了个穿黑上衣的人影。
姜文曜眨眨眼,视网膜上的影像清晰了些,虽然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却看清了那件黑色的衣服。
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衬衫,衬衫上有数不清的破洞。
这衣服,好像在哪见过,念头在姜文曜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和四周景物一起飘远。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