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勇和魏世勋匆匆赶到太子道新郑记旗下的一间纺纱工厂时,苏敬贤正在认真聆听纺纱老师傅的话。
“打筒子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工厂现在用的是三九年德国产机器,有少少老旧,要先把一桶粗纱放进机器,然后压成纱线,接着把线卷在纸筒上。我们纺纱工人最担心的就是纱线还没有卷好,就断在机器里,如果断掉,就要用筒子刀把断口处打成结接上去,虽然损耗不大,但是费时费力,效率自然就低了很多。”纺纱老师傅指了指工厂里的工人,对苏敬贤介绍说道。
苏敬贤闻言点点头:“乔师傅,之前旧郑记和美国签下的一百万订单,下个月月初能不能按时交货?”
姓乔的纺纱师傅想了想,抬头看着苏敬贤,开口说道:“老板,现在工厂每三个工人负责一台机器,每台机器只能同时卷三十卷左右的纱线,卷好之后才能继续下一道工序。之前歇业耽误了一段时间,老板想在下个月月初完成订单,可能要让工人们每天多加几个小时班。”
“好,那就麻烦乔师傅通知工人,辛苦大家从今天开始加班。”苏敬贤回过头看了一眼工厂门口站着的林志勇和魏世勋,冲两人点头示意,又对乔师傅说道,“工人的加班费按平时的双倍工资计,白班夜班都有工作餐发放,餐餐有肉。”
“老板发善心,我现在就去和大家说这件事。”乔师傅满面笑容,拍着手让工人们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然后大声宣布苏敬贤刚才的一番话。
如今的工厂能不压榨工人已经算是良心,双倍加班费外加工作餐补助,堪称是绝无仅有。
就在工人们为这个消息欢呼振奋时,苏敬贤已经来到工厂门口,站在了林志勇和魏世勋的面前。
“乐哥让你们过来的?”苏敬贤一边用湿毛巾擦拭着手上的油污,一边对两人开口说道。
林志勇点一点头,出声道:“李裁法的头马已经被带回警署,乐哥担心贤哥最近有危险,让我和阿勋过来保护你。”
苏敬贤嗯了一声,也恍觉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家过百万的华商老板,身边不止没有安保人员,甚至连一个正经的司机都没有,确实有点不像话。
这和摆谱无关,纯粹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现在香港动荡不安,就算和各大社团有交情,也难保会有过江龙窜出来,做出绑票打劫一类的事。如果没有一定的安保工作,在有心人眼中俨然如肥羊一般。
“也好,这两日你们就跟在我身边。”将毛巾扔到角落,苏敬贤看了林志勇一眼,开口问道,“有没有去医院探过阿鹏?”
魏世勋和中港日报的同事没有交情,但林志勇却在苏敬贤担任尖沙咀代理探长一职时,经常去报馆跑腿打杂,早就认识了报社的记者邓志鹏。
听苏敬贤问起,林志勇长长地叹了口气:“刚刚从医院出来,阿鹏这次……他家里人死得早,就老婆带着两个细路仔,还有一个没结婚的妹妹,现在手搞成那样,以后还怎么养活一家人。”
“我问过了,假肢技术现在在美国医院很普及,不少战后老兵都装上假肢,等阿鹏出院我送他去美国量身订做。”苏敬贤抿了抿嘴唇,又摇头叹道,“不过终究是假的,他受这一刀是为了揭露李裁法的黄砒工厂,这件事我帮他做完,也算聊以慰籍。”
“贤哥,这是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忠叔让我交给你的。”林志勇听苏敬贤说完这句话,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稿纸,“上面是关于李裁法黄砒工厂的新闻报道,忠叔说只要你点头,明天就可以见报。”
苏敬贤接过稿纸草草看了一遍,稿纸上写的是陈秉忠亲手撰写的新闻稿,苏敬贤相信这篇新闻稿只要出现在中港日报,配合邓志鹏冒死拍下的那几张照片,就算钉不死李裁法,也能让他褪一层皮。
不过,看完稿纸上的文章后,在林志勇和魏世勋诧异的目光中,苏敬贤却随手将之撕成碎片。
“等阵回医院告诉忠叔,报社正常运作,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在报纸上提这次的事。”把碎纸片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苏敬贤对两人交代一声。
这一次魏世勋率先开口,大惑不解道:“贤哥,我不明白,大家都知道你现在有传媒资源,只要这篇文章见报,港府顾及面子也要做事,点解不可以登报?”
林志勇附和的点点头,同样也不明白苏敬贤的用意。
见两人都望着自己,苏敬贤无奈的叹口气,开口解释道:“之前中港日报牵头搞出来的全港扫黑,已经让香港这群鬼佬官员被祖家训斥,如果我在报纸上继续搞事,鬼佬收拾完李裁法,下一个就会轮到我,明不明白?传媒不是随便用的。”
两人闻言露出恍悟之色,林志勇皱起眉头,有些焦虑的问道:“既然传媒不能用,贤哥你准备怎么对付李裁法?和头酒他是一定不会摆的,他的头马孟宝生现在虽然被关在差馆,不过律师连替罪羊都已经找好,我们最多扣留孟宝生四十八小时。”
在所有人眼中,苏敬贤最大的底牌就是传媒资源,但是他现在投鼠忌器,论钱论人显然都不够李裁法玩。
“他不肯摆和头酒,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滚出香港,一个冇人性的毒佬,如果在内陆早就被拉去打靶!”苏敬贤冷哼一声,吩咐林志勇,“乐哥这次肯抓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坐我这条船,你现在去医院告诉忠叔不能用报纸的原因,跟住去政府合署旁边的律师大楼,找一个叫朱书位的华人律师来见我。阿勋跟我走,去深水埗警署,我要见一见李裁法的头马长什么样!”
“知道。”林志勇点一点头,刚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贤哥,用不用加派人手在你的工厂附近巡逻?我担心发生上次纵火那样的事。”
苏敬贤摇摇头:“不用,麻杆打狼两头怕,我不方便用传媒随便发声,李裁法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我现在的厂房都搬到了闹市区,他真够胆搞事,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