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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1 / 1)

段询的贴身侍卫阿灼刚进偏殿的时候,就听到这样的对话,脚下一个踉跄,号称倾玉城轻功第一的侯爷府隐卫首领,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这位看上去轻易不喜欢旁人靠近,略有点洁癖的侯爷居然和一个绣娘说了这么多话,阿灼不免多看了落瑶一眼。

阿灼看落瑶的时候,落瑶也正在偷偷看他。这人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一枚罕见的黑玉冠束起,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沉稳干练。身形不怎么高大,却能依稀看出精壮的体格。

大概是常年奔走在外,皮肤晒得黑黑的,眼神泛着精光,走路轻巧得像是不沾地,一看就是从小练过的。

落瑶不知道的是,这人虽然年纪小,却是堂堂段府实至名归的隐卫之首。

段家在很久以前就暗自培养了一批隐卫,主要保护段家几位少爷和小姐的安全,每人都有十几个隐卫。而每个隐卫从小受到的第一个训练就是只认各自的主人,譬如即使大少爷要他的隐卫杀了三少爷,那些隐卫也是不敢违抗的,当然,这假设根本不可能。

段询很小的时候,老爷子就让他选一个隐卫,他当时看到一群隐卫里只有阿灼与他年纪相仿,而且此人常年摆着一张面瘫脸,觉得十分有趣,便挑了他,阿灼虽然年纪小,但是受到的都是非人的训练,年龄虽小,但保护当时的他已经绰绰有余,两人又都是少年,难免有点小孩子心性,一起吃一起玩,一转眼都已二十出头。

段询与阿灼在一起的时间,比跟父亲和兄长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得多,两人感情亲厚是自然的。与其说他们是主人与下属的关系,还不如说是兄弟更为恰当,阿灼虽然年纪小,但是段询是见识过他的狠辣的,做事情绝不拖泥带水,有时候面对敌人的求饶,段询还在犹豫不决,阿灼就在他耳边说:“你对敌人的容忍,就是对我的残忍。”

段询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放过了敌人,那遭殃的不仅是自己,还要连累阿灼他们所有的隐卫,偏偏这一招屡试不爽。所谓高处不胜寒,步步如履薄冰,段询能坐到如今的高位,与阿灼的狠断果决是分不开的。

说起隐卫老大的位置,阿灼是当之无愧的,他手下有十几个隐卫,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对他无一不心服口服。

以前也有年纪比他大的不服气,还结党营私排挤他,阿灼毕竟年轻气盛,忍不住拿了杆□□指着那人,“看我不顺眼的尽管放马过来,谁打得赢我,谁做老大,我不稀罕。”

结果自然是阿灼把几个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从此往后再也没人敢说一句。

段询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他虽然和阿灼感情好,但是对于立威这样的事情,旁人无法帮他,男人之间的事情就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不如放任他们,让他们对阿灼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这样对以后的工作也是有利的。

段询站在一个角落观察这场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比试,当看到阿灼胜出的那一刻,心里也是难言的动容,只是在他冷漠的脸上,已经不习惯表达。晚上绷着脸拿了瓶伤药到他房里,难得夸了一句,“做得不错,有老大的样子。”

阿灼眼皮也没抬,他对段询一向没大没小,“我才不稀罕老大的位置。”

段询笑笑,故意拍在他肩膀上的伤口上,听到阿灼隐忍着吸了口气,满意地说道:“那帮猴子从小心高气傲,你年纪又小,难免有些摩擦,你这样利落地解决了,不是挺好?”

阿灼拿起伤药看了几眼,嫌弃地往段询手里一塞,说道:“这些小伤不算什么,我又不是你,这么娇贵。”

——————

段询也不知怎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好像在这个陆瑶面前,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一不留神就打开了心里所有的门窗,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侯爷收拾了情绪,对着阿灼正色道,“什么事?”

阿灼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落瑶控制不了极佳的耳力,依稀听到“六亲王”的字眼,然后听到段询问:“什么时候的事?”

阿灼:“就在昨天。”

段询不语。

落瑶看到段询眉头微蹙,于是瞅了个空,识时务地说道:“侯爷,那我先告辞了,不耽误您办事情。”

段询转头看向陆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突然问道:“过几天你有没有空?”

落瑶顺口说道:“我除了偶尔给林婶做做针线活,基本是空的。”说完就想咬舌,什么叫基本都是空的?就像等着什么人约她一样。

段询似乎未觉不妥,点点头,和声道:“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晚上有些事情,不和你吃饭了。”

落瑶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本来也没打算留下来吃饭,于是轻声说了句好。

段询瞪了阿灼一眼,阿灼一脸的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似乎跟他毫无关系,其实段询跟落瑶吃不了饭的确不关他的事,因为远在皇城的六亲王昨日突然来倾玉城微服私访。

段询本不用接待,但是他的二哥段丞相段奕与六亲王关系甚好,特地托人让他好好招待,段询不敢马虎,招待亲王的事情可大可小,必须认真对待。

段询本来的计划是,留落瑶在府上参观一下,然后共进晚餐,再送她回去,聊表那天的相救之恩,没想到二哥临时给他搞了个突然袭击,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且六亲王的行踪在所有皇子中最为隐秘,从不按常理出牌。譬如这次,人都已经到了倾玉城,二哥的消息才姗姗而来。

段询撩了撩袍角,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每次遇到紧急的事情,他喜欢一个人思考,别看他此刻看似悠闲地闭目坐着,但是他脑子已经把倾玉城近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走马观花理了一遍,确信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才暗暗舒了口气。

随后,他又暗自排了个新计划,他排计划不需要一纸一笔,所有事情都刻在脑子里,而且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

每次面对皇子,他都会这样做足功课,这也是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缘由之一。阿灼看着段询已经神游到不知道哪去了,默默站在旁边等着他神识归位,落瑶看着两人一脸肃穆的神情,不敢发出声音,只好走到窗口旁边站着。

段询想事情的时候会把周围的事情自动忽视,等他把各类事情在心里按轻重缓急分了类,理出了几件马上且必须要做的事情,才放下心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面前还站着的落瑶,才想起还有客人在府上,顿时有点歉意,刚想开口,却发现落瑶有点心神恍惚,她似乎正在发呆,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

第一次看到她发呆的样子,段询只觉得有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一片花草,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自己家里天天看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这个美人好看,段侯爷乐滋滋地想,连带着心里的烦心事似乎也没那么烦了,他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想,如果每天能看她一眼,该多好啊。

落瑶大概意识到有人看她,转过头看段询。

段询丝毫不回避,反而对落瑶坦然一笑。

阿灼是个急性子,等了小半天没等到什么结果,段询也没吩咐他干吗,他有点着急,“侯爷,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段侯爷方才如沐春风的笑容顿时僵了,慢慢转过头看阿灼。

阿灼也看他。

侯爷慢条斯理地说道,“接下来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

阿灼忙俯下耳朵倾听。

“就是送陆姑娘回去。”

侯爷半笑不笑地看着阿灼,似乎很喜欢看到他慢慢僵硬的表情,就如他刚才一样。

“你亲自送她回去,我还有事情要理一理。”并且在第二和第三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说完再也不看他,转而问落瑶:“陆姑娘,你看如何?”

落瑶笑笑:“听你安排。”

阿灼心里五味陈杂,他刚才就及时捕捉到了段询话中流露出来的不满,侯爷肯定生气了!侯爷肯定是在恼自己不识相,打扰了跟美人的单独相处!

阿灼摸了摸鼻子,其实他也不想啊,谁让这位六亲王来无影去无踪呢,而且,段二爷他行事也忒不靠谱了,他刚听到消息那会儿,就马不停蹄地跑来报告了,谁知道平日里从不近女色的侯爷正在接见一位美人,他的脸都差点吓绿了。

尤其是听到段询让他亲自送这位陆姑娘回去时,让他更是吃惊,侯爷惜才,总说府内的人各司其职,从不把他当车夫使的,如今却光明正大地让他当车夫,对自己说过的话选择性失忆,阿灼心里叹着时过境迁。

段询依然笑眯眯看着阿灼,他并不知道此刻阿灼正在给自己扣着一顶色重臣轻的帽子。

落瑶平淡地跟段询道了声谢,跟着阿灼出去了,走的时候觉得背后似乎有一股依依不舍的眼神正看着她,落瑶疑惑地回头,只看到段三少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门上的雕花……

阿灼其实心里在打鼓,平日里送客都是叫车夫,除非一些十分重要的人物,才会让他亲自送,而且还从来没有过用侯爷的马车的,今天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段询暗示他,这个落瑶身份特殊,亦或是侯爷十分看重的人?想到自己刚刚搅黄了这两人的第一次约会,阿灼背上冒了一身冷汗。

他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这件事本身非常神奇,谁都知道段侯爷这几年身边从来没一个女人,没想到不声不响地领了个姑娘进门,阿灼心里叹道,侯爷果真是闪电般的作风啊。

阿灼让人备了车,亲自当车夫送落瑶回去,门前的侍卫看到侯爷用自己的车送这个绣娘已经有点懵,接着又看到阿灼施施然地坐上马车亲自当车夫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阿灼一向眼高于顶,能让他亲自当车夫的,估计只有里面那位了。

落瑶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只看到阿灼朝那些侍卫淡淡瞥了一眼,那些人就马上低下了头,好像没看见他俩一样,落瑶心里嘀咕着,这段府太奇怪了,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段询的马车同先前百合带她坐的那辆一样,是漂亮的水蓝色,但无论做工还是材料,都更为考究些。落瑶在同样的角落里找到了意料之中的白莲标记,这个侯爷到底是有多喜欢花啊,落瑶啧了一声。

这辆车显然比早上的那顶轿子要大一些,里面还有一个小香几,上面居然还有一卷竹简,落瑶翻了一下,是《上古考素》,上面有不少朱笔描的笔记,可见读得认真,原来他喜欢看这类书。

阿灼丝毫不知道车内的落瑶在研究他的主人,他坐在车门口,一条腿屈膝及胸,一条腿悬空搁在马车外,随着车的移动晃荡着,一只手拿着马鞭,另一只手牵着缰绳,嘴里嚼着一片树叶,看着漫不经心,马车却是驾驭得又快又平稳,没多久就到了落瑶的住处。

落瑶还在研究那卷书,耳边传来一声口哨,吓得她差点把书摔出去,听到阿灼说:“陆姑娘,到了。”听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车帘是半透明的蓝纱,落瑶看到阿灼正侧头看向帘内。

虽然阿灼在外面是看不到车内的,但他还是非常确定,里面的落瑶肯定对他翻了个白眼。

落瑶把书重新放好,下车的时候一不留神,差点和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相撞,幸亏阿灼手快地把她拉到一边,落瑶见阿灼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跳,倏地站起来,想跑过去把那辆车截住,落瑶连忙扯着他的袖子拉住他,“你做什么?”

阿灼吐掉嘴里的树叶,“这地盘上只有小爷我撞人,哪来被人撞的理儿?”

落瑶顿时无语,这脾气究竟是被谁惯出来的?

她自动忽略了他的话,看了看那辆远去的马车,道,“这车是谁家的?”

阿灼没好气地道:“这种颜色的车不都是章仇家的,刚刚那辆里面坐的应该就是那狐狸,章仇沫。”

落瑶听林婶提过这个章仇氏,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经商手法堪称鬼才,此刻听阿灼如此称呼他,不免莞尔:“怪不得啊,这么嚣张。”

落瑶看着章仇氏的马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人群里。

这马车刚才走得太快,没来得急看清,现在想起,居然对这章仇氏的车一点印象都没,只记得整辆车很低调,车夫半隐在车沿下看不清样貌,整个车是让人压抑的黑色,看得出是上好的冰绸,只有窗和帘子是深红色,给人一股神秘的感觉。估计这样的马车在夜里行走都不会有人发现,虽然速度快,但是落瑶还是捕捉到那辆车上刻着的徽记,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具体是在哪里,她记不大清了。

阿灼的声音懒懒地传来:“再嚣张还不是要看我们三爷的脸色。”

这句话没有说错,在其他地方,很多官商相互勾结,权钱交易,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流连饭桌酒局,对百姓则拖拉扯皮,办事推诿,甚至与商人称兄道弟以此牟利。而在倾玉城,段询却是个难得的清官,那些商人的把戏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该交税的交税,该整顿的整顿,因为从不用吃人家的拿人家的,也就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面。

在段询这里,官才是真正的官。

所以在倾玉城,很多人爱极了段三爷,也有很多人恨极了段三爷。落瑶想起段询的那次遇险,也许就是被一些人设计陷害的吧,能坐到他那个位置,估计也得罪了不少人。

阿灼和落瑶说了几句就回去了,落瑶看着行色匆匆的阿灼,心里感叹着,身为段询身边的人也不好过啊,手脚都不是自己的,随时都要听任差遣,不过,他们在失去这些的同时,也获得了很多旁人得不到的东西,比如,地位和权势。

别看阿灼只是段询的一个贴身随侍,有时候说的话和段询的份量是一样的,因为大多数人见段询一面相当难,只能靠阿灼来传达,至于安排在什么时候见,在哪里见,就要看这人在阿灼心里的份量,有些人排了一个月才能见着段询一面,还是在段询急着回府的时候,这个时候见人当然是没什么好心情的。

有时候在段询的位置不方便说的话,也会由阿灼委婉传达,所以在百姓眼里,阿灼就象征着段询,象征着段府。

所以坊间传着一句话:只有阿灼高兴了,侯爷才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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