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叶匡,庄一念怡然自得的饮着茶。
“姑娘,您认为叶匡会答应吗?”春宁在旁问。
“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看他是能否说服其他使臣了。”微微一笑,眸光狡黠。
庄一念给叶匡开的条件实在太具诱惑性,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完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所以即便叶匡今日没有立即应承下来,庄一念却也已是胸有成竹。
“可是姑娘,若比市价高出一份利收购他的香料,我们岂不是……”少赚很多。
庄一念说:“值钱的从来不是那些香料,而是调配之后的香饵。我们所需的香料虽然可以以稍低价从别处购买,但四下奔忙不免费时费力,高出这一份利,只当是买个省心罢。更何况,多一分少一分,无关紧要。”
春宁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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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天香楼的生意步入正轨。
而在此时,生如一也要真正出征前往北境平乱。
庄一念答应了他出征之日,前去城门外相送,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又有些犹豫。
她从来都不喜欢离别。
“姑娘。”春宁见庄一念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未语,不禁轻唤。
“走吧。”她起身。
方一踏出房门,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雨天路滑,姑娘小心。”
“下雨了吗。”她微仰首,望着油纸伞以外的天空,蒙蒙细雨如雾,仿若将这华美繁盛的洛阳城罩在了一层薄纱之中。
行到城门外,庄一念步下了马车。
“姑娘,承亲王的队伍还要有一会儿才会出城,春雨天寒,姑娘不妨在马车上等?”春宁在旁撑着伞说。
庄一念默默未语,只是清浅的摇了摇头。
微凉的春风夹杂着细雨迎面而来,即便是头顶的油纸伞也无法遮挡雨水打湿她的裙摆。
春宁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庄一念的身后,以此为她遮挡些许背后的风雨。
随着时间的临近,风雨愈大,油纸伞在头顶随风晃动难以持稳,风将她的发丝卷起,在身后飞扬四散。
春宁觉得自己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一阵阵寒风打在身上冰冷侵肌,但身旁的庄一念,却依旧神色未动,如一棵伫立寒风中的孤松,似乎无论多么大的风雨,都无法将她撼动分毫。
终于……
随着由远而近的喧嚣之声,终于看到了整齐划一而来的军队。
当先一人乘骑高头骏马,身着深褐色将领战甲,目光如炬,率领身后一众将士步出城门。
骏马之上,生如一的身姿笔挺如劲松,雨水滴落在他的战甲之上,又迅速滑落。
矗立许久未语的庄一念,忽然露出了笑容。她从生如一眼中看到了坚毅,那是一种必胜的决心。
远远的,似乎察觉到了庄一念的目光,生如一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两方相隔,四目相接。
庄一念展颜一笑,她说:“平安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方一出口便被风吹散在四野之中。
但是生如一却好像听到了,他点头。
没有更多的离别之言,没有哭诉与不舍,四目相接之时,他们明白对方的心。
有些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若那人突然离开,便会觉得心中有一块位置突然之间变得空落不安。
那些心中珍视的人啊,只愿你们各自安好。
眼见大军已经渐行渐远,连最尾端的士兵也已消失在眼前,春宁说:“姑娘,我们回城吧。”
待你平安归来之日,天香楼为你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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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庄一念给的三日回复期限已经过了的时候,叶匡又来到了天香楼。
“不知叶大人今日而来,所为何事?”庄一念明知故问。
叶匡也不拐弯抹角,只问:“不知当日莫姑娘所说的话,还是否作数?”
“叶大人是指……”
“和亲,香料。”
庄一念颔首:“自然。”
叶匡道:“一月后,玆乌国的使臣团便会起行回程,在此之前,叶某会再来与姑娘切实商议香料一事。”
庄一念浅笑道:“届时恭候。”
几句话间,二人便将此事确定下来,看似轻描淡写,但这其中所包含的重量不止是关乎一个女子的终身,还关乎李家的命运,关乎叶匡的盈利,还有许多许多。
有时一个小小的决定,便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许多结果。
一颗小小的石子,可以打偏车轮,使得疾驰的马车坠落悬崖。而谁也无法确定,究竟哪一个石子才是最后的关键。
叶匡起身准备告辞,但他在转身之际,却又忽然问庄一念:“莫姑娘的……当真并无玄鸟之图?”
“叶大人要派人查看么?”庄一念神色不动。
叶匡看着庄一念的双眼,她眸光淡定无波,不似作伪。
一瞬后,叶匡一笑道:“此事不论真假,真也做假。”
庄一念淡笑未语。
叶匡也想明白了,即便是那玄鸟之事是真的,恐怕不论是皇帝还是庄一念本身,都不会跟使臣团一起回玆乌国。
若是假的,他得了天香楼这单生意反而赚到。
若是真的,今后再做筹谋也不迟。
“那叶某就先行告辞了。”
庄一念颔首一礼,吩咐春宁:“代我送叶大人出去。”
商人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一番利益权衡。
这一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叶匡完全妥协。
……
了却了一桩烦心已久的事情,庄一念心情大好,她吩咐春宁:“去准备些酒菜来。”
“姑娘是要宴客吗?”春宁问。
“不,就你陪我喝几杯吧。”庄一念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只觉得今日空气都变得格外舒沁。
“喏。”
春宁一礼退出房中,庄一念打开了面向后院的窗子,瞧着院中的花树已是含苞待放之际。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呢。
而在此时,房门忽然从外打开,春宁疾步上前:“姑娘。”
“何事?”见春宁细眉微拧,庄一念有些担心的问。
春宁凑到庄一念耳边低语几句。
顿时,庄一念沉声道:“立刻动身。”
“喏。”
方才还曾语笑嫣然,这会儿却已是眉心紧蹙。
一楼,合欢与灵渊正说着话,见了庄一念二人上前见礼,但庄一念却是眉心紧锁,应也未应,一张脸阴沉的好似雷雨之时的天空一般,阴云密布。
春宁紧紧跟随在后上了车,马车顿时疾驰而去。
合欢兀自道:“真是奇怪,姑娘这么急着去哪里。”
……
马车上,庄一念闭眸不语,春宁在身旁,欲言又止。
疾驰的马车略有颠簸,庄一念的身子随马车轻摇晃,她依旧闭着眼睛问:‘想要说什么。’
春宁踌躇着张了张口,却只是摇了摇头。
广袖下,庄一念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一阵阵钝痛,却不知是因为心中太过紧张,还是因为手掌太痛,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即便她极力压制着。
许久。
庄一念终是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对面的春宁问:“伤的,严重吗。”
春宁从未在庄一念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那时畏惧,是所有胆小者在佯装强大却又力不从心时的模样。
“姑娘放心,传话之人说并不严重。”春宁宽慰道。
一路上,庄一念的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到那里。
终于,马车停下之时。未待春宁下车相扶,庄一念快步先行下了马车,急不可待。
因着下车太急,落地之时脚步未稳,一个踉跄,扭到了脚踝。
“姑娘。”春宁赶忙上前相扶。
而庄一念却一把推开了她的手,快步上前拍门。
随着庄一念用力拍门声,门被人从内里打开。
“是姑娘。”
开门的小斯曾在清水茶楼见过庄一念多次,自也知道庄一念与千御的关系,侧身一让:“姑娘请进。”
庄一念大步入内,直接向府内走去:“人在哪里,伤势如何。”
“公子在房中方才睡下,孙先生已经为公子看过伤势,说是并无……大碍。”小斯回答的有些吞吞吐吐。
见此,庄一念的心中更加紧张难安。
方才本因为和亲一事终于尘埃落定,庄一念还未来得及高兴,春宁便回禀说,千御受伤了。
她这会儿真的理解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