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是兵器,只有用以杀人或是救人,从来未闻还可以以歌舞娱人。这种没道理的事,真不知小姐你怎能想得出来?”
仗着花忆蝶有求于己,花厅中就开始不分尊卑,当着客人,无双花影半点面子都不给,板着脸一通教育,几乎把花忆蝶给呛死。
说完他还意犹未尽,回过头来问客人:
“烈,你怎么看?”
谁知此时的无双风烈,正毫无印象地在往嘴里送不知是第几块芙蓉花糕,一边支吾不清地答:
“唔唔,这个,很好吃……”
答非所问,而且吃相还是那么难看。无双花影的眼中写满绝望。
花忆蝶迅速认定:这妞是她有史以来见过最能吃的人,不分性别,没有之一。
她是饿了很久了吧?在风家打工,都不管饭的么?
芙蓉花糕重油,且偏甜,吃多了会反胃,之前梅儿就因贪嘴吃坏过肚子。花忆蝶虽然钟爱甜食,但因为现在的身体不比前世,每次也只敢来上三两块,浅尝辄止而已。此外母亲也生怕自己长胖了嫁不出去,经常以此为理由限制她的食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盘子被端走。
羡慕眼前这位,一口气扫了两盘,仍是面不改色,速度不减。
胃口真好,大嘴是福哇。
“喜欢你就多吃点。”
花忆蝶将手边的盘子也递给她。
看着她一脸满足愉悦的样子,花忆蝶总算明白了眼前这位无双女强者的性格:不加掩饰,直来直去,单纯得像个孩子。
本来是欣赏她的酷劲,现在,倒有点喜欢上她了。
当然,这种感情依然无关风月。
“我也叫你烈好么?”
“唔唔。”
“烈,你这次来云歌,除了见这个人,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吧?”
花忆蝶毫不客气地手指着无双花影,后者撇撇嘴表示不屑,心里却波澜不定:
为什么看见她,仍是无法克制自己?
我怎么还是如此……
无双风烈鼓着腮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和盘子作战:
“唔,我还有一件事,不过,不能告诉你。”
“好。”
花忆蝶笑眯眯地点头:
“我也不会问你。只是想知道你这段时间是否有空,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埋首苦吃的无双风烈于百忙中斜了她一眼: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会请你吃很多好东西,比如:云歌城南王老六的一品灌汤包,城西妙味坊的红袍大元蹄,城东快活楼的百鸟朝凤汤,承王府边食无居的越川烤鱼……以及,我们花家的芙蓉花糕,要多少,有多少。”
花忆蝶笑得既纯洁,又狡猾。
沉首想心事的无双花影才反应过来,大感不妙,想要对无双风烈说点什么,却发现她的眼中已是漫天繁星在闪烁:
“好!我答应你!”
“烈!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
“因为她在骗你!”
“骗我?”
无双风烈咽下最后一口糕,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盘子,再正视花忆蝶:
“你要我背叛无双城?”
“不会。”
“要我离开风家?”
“也不会。”
“要我陪男人上床?”
“咳咳!当然不会!”
花忆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心里哭笑不得:
我勒了去也!
这么彪悍,还说不是女侠?
不过你是怎么想的呀!我看起来有那么邪恶咩?!
这样那样都不对,无双风烈变得苦恼起来,想了一下,舔了舔丰满的嘴唇道:
“那,是要我杀人罗?”
花忆蝶还没来得及摇头,她的脸上已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有你说的那些吃的,杀人都可以!”
真心的……给你跪了呀!
花忆蝶只有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无双花影,他抿紧嘴唇不说话,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我说过,她是个疯女人。
……
“铮”地一声,陈小燕放下琵琶。
“小燕,你怎么停了?”
头上依旧包着青帕的蕊娘也停住手中五弦琵琶,众人也纷纷望向这边,有惊异,更多的,是不满。
是啊,为何分明是只牺牲一人便可,却要拉着我等一起去跳那火坑?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相同的念头。
徐晚晴走了过来,面色有些憔悴,有些不满:
“小燕,你怎么——”
“姐姐。”
陈小燕站起身,跪了下来:
“小燕思前想后,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各位姐妹……小燕这就去彩衣楼,求肖妈妈收了自己,换了身上这面牌子,从此,从此也就与大家不再一起练琴了罢……还望姐姐成全。”
徐晚晴沉默良久:
“小燕,你抬头看着我。”
她应声抬头,眼前一道掌影过:
“啪!”
振聋发聩的一记耳光,打得青衣楼人人鸦雀无声。
望着陈小燕脸上纹起的五道指痕,徐晚晴左手紧捏右手,已是泪流满面。
手痛,心更痛。
“我从未动手责罚过你们任何一人。今日打你,是因为你自暴自弃!你,令我好生失望!”
“姐姐!”
陈小燕膝行几步,抱着她的腿,泣不成声:
“小燕对不起您的苦心,对不起蕊娘姐姐这些年的栽培,可是小燕只想,只想着再为我们青衣楼,作最后一件事啊!”
“小燕不要走!徐姐姐,求您原谅小燕罢!”
蕊娘扔下五弦琵琶,冲过去跪下抱住小燕,像是要再次挽救自己心中的憾恨。
两人哭作一团。
众人有人开始举袖拭眼,听到徐晚晴缓缓开口:
“三年前,我万般劝阻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玉一边哭喊着,一边被人从青衣楼里拖走,蕊娘也被推倒在地,伤了腰背,半天爬不起身,当时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那天晚上,听着彩衣楼里隐隐传来的丝竹,我卧在床上,一宵无眠,任泪打湿了枕……”
“姐姐!”
“徐妈妈!”
陈小燕、蕊娘在喊,歌乐伎在喊,每个人都在喊,都在自责,都在拷问自己的心。
徐晚晴仰面,任双泪长流,似是在对众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语:
“……从此我便一直在想:为何我们这些女子,就注定要受尽人间的折磨?!为何我们这些女子,就该一生被人侮辱轻贱?!为何我们这些女子,就不可以在这没有天理公道的红尘里,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得一份干净的钱,吃上一碗清白的饭?!彩衣楼那样的锦衣玉食,我徐晚晴不希罕!我青衣楼不希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