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乘坐云翼,白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司徒劭珩倒是想要尝试一下引出话题,无奈云翼飞的太快,已经飞抵目的地,尝试果断失败。
高校位于独木西南角,也是一棵独立生命打印的巨型榕树。茂密的树枝、绿叶间隐藏这一间间教室,树干内部设置楼梯和藏书阁,身兼二职却不显冲突。楼道内光线充足,十分安静,学生上下楼梯尽量都不发出声音,平时还能看见几个驻足看书的青年男女。
然而今天,整所高校成为了欢乐的海洋。所有教室敞开,学生不用走楼梯可以直接进入,巨型气泡形状的升降梯上下飞舞着载客,说话声,欢笑声,游戏发出的响声,音乐声不绝于耳。
一下云翼,仿佛被这里热闹的气氛感染了似的,司徒劭珩微笑着走到白蕊身边,热忱地抓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向学院深处走去。白蕊没有尝试挣脱男人的手,微微出汗的掌心传递着一种触动心弦的热度,让她下意识地放弃了抵抗。印象中,只有父亲牵过自己的手。而眼前这个名义上称作是自己未婚夫的男人,白衬衫,简单的黑色开衫外套,深蓝的休闲裤,一脚蹬的鞋子,没系领带,没打理头发,连笑容恐怕也是没经过脑子就直接浮了出来,完全没有精英男的样子。
白蕊被拉着快步走,感觉视野有些摇晃,眼前那个年轻的背影晃着晃着开始变得沧桑。那人一年到头穿着白大褂,头发是乱糟糟的,眼镜是有镜脚的那种超级老的款式,他牵着自己的手闷头向前走,走到尽头忽然转身,那眼神里充满的复杂的情绪,有欣喜、释然,有不舍、愧疚,有担忧、挣扎……直到他放开自己,推开尽头的门,被门内的光芒吞没。
身子忽然晃了晃,白蕊听见有人喊她:“小白,小白,你在发什么呆呀,快回神,我们到了。”是司徒劭珩的声音。
白蕊敲了敲自己的头,犹有一丝的恍惚,又自行捏了捏脸才真正回过神来——这里是……天台?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来这里……干嘛啊?”白蕊囧囧地问了一句,望向四周排列整齐的摊位,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表示自己搞不懂啊!校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类似于美食节一般的东西?莫非这所高校吃货很多?司徒劭珩则是一脸的不理解:“你难道不喜欢这个?”
克奥,难道在他眼里女生就全是吃货吗?白蕊愤愤地甩他一个白眼:“我要爱吃东西,还能低血糖吗?”
也不怪司徒劭珩,他和白蕊呆在一块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两年,白蕊那时还处于毫无意识可言的,吃睡睡吃的小动物状态,这会又十八年没见面,对彼此谈不上半点了解,只能按小时候的经验来判断她爱去的地方,没想到一上来就碰壁。“就没有任何想吃的东西?你早饭明明只吃了那么一点点……”司徒劭珩眉峰蹙在一起,似乎很不满白蕊不爱吃东西这一事实。后者很无所谓地耸肩,漠不关心地说:“我看这里也不像是有牛奶卖的样子。”
“够了,什么都牛奶牛奶,没有它你就活不下去是吧!医生说了你的胃病就是挑食引起的,我猜你也总是空腹喝牛奶对不对?甚至巴不得把牛奶当饭吃对不对?”司徒劭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总之一时急火攻心,哇啦哇啦的心里话就全吐露出来了。他见白蕊张着嘴巴凛着眼似乎还想要反驳,心脏一拧,感觉更是难受,音量也是有所加大:“请你对自己负责好不好?白梓橦,你到底懂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白蕊的脸色在不知不觉间冷了下来,等司徒劭珩那个掷地有声的惊叹号甩完,她一反平日淡定自若面无表情的常态,嘴角一勾,挂起一抹冷笑道:“接下去是不是就要说‘对不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一类讽刺的话?”司徒劭珩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过这样的冲动,但念及大庭广众并没有说出来,可他不能理解了:“这怎么能叫讽刺呢?!这是为了你……”“讽刺我没爹啊。”白蕊的声音不重,却硬生生扼住了男人啊咽喉
——他原本以为十八年的时光会把一个幼童失去父亲的伤痕抚平,即便偶尔钝痛,至少不再流血,可他分明在她心脏看见了一个新鲜的伤口,不能碰,会很疼。
“我想回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蕊的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受伤小动物一般无措的表情,那种仿佛穿越了十八年时空而来的熟悉感,让司徒劭珩很想抱住她,温暖她……但不等他行动,白蕊又道:“放心,不回你家。”
二人站在天台美食节入口的一侧,人多眼杂,加上二人相貌甚是耀眼,仔细一看又都是未成年。早熟的小情侣吵架,让人如何不八卦?二人周围已经有了好多明里暗里围观的学生。意识到这样不妥,司徒劭珩强行拽过白蕊就往楼下走。白蕊仍旧没有半点挣扎,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感染了恋手癖,竟然还是精英男的手,想想都可怕。
拐进一间偏僻的教室,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没人说话。白蕊是在纠结自己莫名其妙患上的恋手癖,司徒劭珩则在权衡怎样把“你除了我家还能回哪”这句话委婉地表达出来……最后他特冠冕堂皇地说:“你想去哪?我送你吧。”
白蕊愣了愣,好像自己除了昨天那个住过一晚的屋子,就真的没地方可去了。在独木,举目无亲,住过一晚的工作宿舍恐怕已经被收回;回清省,好不容易摆脱自己的母上大人还会鸟自己吗?除了母上,自己又还有什么亲人呢?精英男这一句,恐怕又是在暗讽自己进退维谷的处境吧。
她神色如常,很是淡定地完成了回击:“去南极冰棺吧,云翼的话半天总能到了。我父亲在那,也算是一个家了。”
司徒劭珩猛地被击中要害,心酸得想要流泪,一是为小白的言下之意是有父亲的地方就是家,这足可见她对父亲的感情,那种深沉的依赖和思念,通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扩大成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上。二是为了……这败家孩子宁可不远万里去那个寸草不生冰封千里的地方也不愿意呆在自己身边?这还是未婚夫妻吗?
“你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到达南极冰棺,那里的管制之严格,只有横着的能进去。”司徒劭珩皱眉,“其实你不回我家我才不放心,所以……”“精英男!”白蕊忽然这样叫他,他愣了愣,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听得小白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应该有一个精英男该有的样子!”“什么样子?”“禁欲,高冷,皮笑肉不笑。”“你喜欢?”“我恶心。”“那我更不能那样了,怎么能让未婚妻恶心我呢?”“打赌想赢直说。”“我们的婚约是在打赌之前就存在的。”“那玩意不具有法律效力。”“打赌更没有。”“去屎吧精英男!”
司徒劭珩一下抓住了小白拍过来的素手,不气也不恼,一边牵着她一边往外走,道:“学校这么大,我带你走走。”那范儿特文艺,险些让白蕊忍不住再拍他一下。可说真的,小手被男人微微汗湿却温暖的掌心包裹着,一点点的粗糙,瞬间就让心里灌满阳光般的味道,白蕊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一定是太久没和男性接触了才会如此魔怔,一定是这样。
其实白蕊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精英男到底怎么了。他从今天早上闯进自己房间(其实是他的房间)开始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不对,这种不对劲从那日在司徒家宅邸见到不穿西装制服的他时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具体来说就是,为什么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精英男了?他为毛无缘无故就关心起我来了?
白蕊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司徒劭珩身后,一边在思索着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力求理清楚其中的关系。
首先是母上一纸公文让自己退学,引发删号冲动后受小肉肉的引荐获得南省独木就职机会,恰巧母上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地点也在独木,相亲男主角精英男同志刚好是自己的未婚夫,小肉肉是精英男的弟弟自己未来的内弟,母上与未来婆婆以打赌的名义让自己和精英男同居,同居后精英男性情大变不再精英迎合当事人的口味,而自己正在慢慢堕落甚至恋上了被精英男抓手的感觉……
哎哟妈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挖好了之后硬把自己推下去的陷阱怎么破。
不对,凭自己母上的表现,一开始对精英男很不感冒,后来对整个司徒家都很不感冒,再后来的打赌,赌的是自己绝逼不会喜欢上精英男。也就是说,母上也是被司徒家坑害的那一只!
好嘛,和着就是司徒家联合起来算计白家?先是利用母上着急嫁女儿的心思安排相亲,然后由精英男使出美男计可惜被自己免疫,紧接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故意捡了包包制造绑架的假象引母上赶来,再由钟雪菲出面捏住母上好强的痛脚打赌同居,最后精英男化身贱嘴男暖手男各种希望吸引自己的注意!
还不对。还有司徒勖冉没有算在内……对这个自己已经认可的朋友,白蕊实在不想多做不好的猜测,但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又那么巧合地给自己推荐了独木的工作。若是以阴谋论的思路去想,他让自己多考虑一下随时可以来,分明是了解□□知道后续的人对猎物的一种欲擒故纵——反正你总要来的,不怕你不来,所以这么几天而已完全给得起。那么,网友多年的感情呢?他难道为了这几日的事情,已经精心策划了好几年?!
越想越可怕了。白蕊晃了晃脑袋,却听见一直牵着手走在她身前的精英男停下脚步说:“啊,到了,你看。”
饶是心情再怎么糟糕,看见眼前这一幕,白蕊还是莫名地露出了一丝惊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