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城愣了一下，重重地点点头。
陆离苦涩地笑了笑，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目光仿佛飘回来很久很久以前：“十二年前，一个像今天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孩，被一户人家领回了家……”
前一晚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韩七城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恨他吗？”
“我不知道。我总感觉，我想去关心他，可是我和他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厚障壁一样……”陆晓芊喃喃道。
“我的话，和你一样吧……你知道的，一想到我妈，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这种感觉，我懂。”韩七城说着，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寒光，他轻轻握住陆晓芊冰凉的手，温和地说，“尽管他做过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对你是真的。至少他不该被你这样对待……”
陆晓芊默默地握着韩七城的手，将头疲惫地靠在韩七城的肩膀上。淡淡的发香掠过韩七城的鼻尖，有一瞬间他失了神。
“我可能也是恨他的。”许久，陆晓芊轻声开口，“而且，非常恨。我明明将他视为我的至亲至爱之人，可他却毁了我的天堂……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可是为什么会是他……难道从前的一切，都是他骗我的吗？我最恨别人骗我……”
说着，陆晓芊绝望地闭上眼睛：“其实我察觉到了戚未晞的手段，她对陆离的感情也很复杂，一边想杀了陆离，一边又喜欢陆离到恨不得把陆离揉到自己的身体里。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里面尖叫的人是陆离，我还是没有撞开那扇门……”
“为什么亲自来呢？”韩七城幽幽地问道，“亲自‘惩罚’陆离。”
陆晓芊浑身一僵。
“这个时候你做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他是战俘，无恶不赦的魔界上将军。这可是个‘天赐良机’，为什么不亲自下手呢？这样不会更‘痛快’吗？”韩七城步步紧逼的问话，不断挑战着陆晓芊的内心防线！
终于——
“我下不了手。”
意料之中，韩七城默默点了点头，他有些惋惜地瞟了陆晓芊一眼，与陆晓芊擦肩而过，在她的耳边留下一句话：
“为什么不亲自去找他呢？”
吱呀——
意识朦胧的陆离虚弱地望向房门的方向，顿时如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
陆晓芊将房门动作轻柔地掩上，惨淡的星光为她披上一层银纱，平添一分朦胧凄清的美感。笼罩在惨淡星光下的陆晓芊宛若遗落人间星光女神，透着不被人理解的忧伤。
“是我。陆晓芊。”陆晓芊轻声道。
“我知道……”戚未晞留下的阴影尚未散去，陆离下意识往墙边缩了缩。
“别紧张。我……有话想问你。”陆晓芊轻轻走到陆离身边，挨着床边轻轻坐下，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弄出太大的震动弄疼了陆离似的。
黑暗中，陆离不断逃避着陆晓芊的目光，手紧张地抓着被角。
“疼吗？你明明可以挣开的，为什么不呢？”陆晓芊幽幽地问道，伸手去掖翻起的被角，或许是牵到了伤口，陆离低低地呻吟一声。
“我想，这样她会好受些吧……毕竟是我先割下她的翅膀，辜负她对我的信任，所以她恨我是应该的。”沉默中，陆离带着愧疚开了口。
陆晓芊手一僵，有些不忍心地瞟了一眼陆离身上尚未完全结痂的伤口，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如火山爆发：“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对戚未晞？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她还救过你，不止一次。”
“你真的想知道吗？”陆离显然没有预料到陆晓芊会问这样的问题，声音不知是因为紧张，显得很沙哑。
陆晓芊一愣。
然后，一枚重磅炸弹，在她的心头轰然爆炸——
“我听见了……关于你的身世的，你们的对话。”
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陆晓芊发出一声冷笑：“这就是你的答案？”
陆离沉默不语。
“觉得我们辜负了你，欺骗了你，所以不择一切手段来报复我们？干得好。”啪，啪，啪，陆晓芊机械地鼓起了掌，双眼渐渐红了起来，她渐渐凑近陆离，“陆离，我们都是被命运玩弄的人，为什么你要做一个加害者呢？那么多灾难，那么多痛苦明明都可以不发生的，你却……”
“我……没办法接受。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我拼了命去守护的那个人，不是我要守护的人；我信任的人，唯一一个对我无条件好的人，就是参与这场计划的帮凶。而且就在我听到真相的前几天，你还差点把我折磨到死……”
“我那天失去理智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我知道我做得很过分，我也不敢相信那是我做出来的事情……”想到陆离血肉模糊的十指，陆晓芊心头一阵发麻。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再回忆起那样的事情。”陆离拼命地摇着头，试图摆脱那梦魇一样的记忆，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陆晓芊抓住陆离发抖的双手，奈何她的手和陆离的手一样冰冷。
空气冰冷而干涩，像塞满了回忆的坚冰。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陆晓芊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堵得慌，她挣开陆离的手，转身离去。
“不要！”陆离居然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企图站起来，无奈身上的伤一阵尖锐的痛，他呻吟一声，跌倒在床畔处，他死死地抓着被单一角，“求你了，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真的害怕……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想让我死，我每天都惴惴不安……”
陆离的倾诉像无形的线，绊住了陆晓芊的双脚。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陆晓芊发现自己竟有些舍不得。她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狠下心来：
“不要吵我！”
陆离顿时闭嘴，往回缩了缩。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陆晓芊麻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