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知道,就好了。”萧夜华淡笑着道,对于自己可能是中毒的消息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也对,疫病或者高烧的后遗症,跟中毒的症状完全不同,他病了这许久,对病理应该也有研究,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病弱,而是中毒呢?不过……
苏陌颜微怔:“你的身体,难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留下这样的痼疾,缠绵不愈吗?”萧夜华这样‘精’明的人,实在不应该如此糊涂,尤其事关他的‘性’命。
萧夜华犹豫了下,看了看苏陌颜,微微垂眸,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当时我接连数日高烧不退。虽然侥幸遇到师傅,救下了我的‘性’命,但是,生病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生病,又生的是什么病了。”
“失忆?这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苏陌颜一怔。
萧夜华淡淡:“没有人知道,你自然无从听说。”
“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你失忆了吗?”苏陌颜问道。
“师傅和张伯知道,不过师傅已经过世,张伯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至于其他的人……。”萧夜华脸上的笑容更淡了些,连神情和声音也是淡淡的:“高烧后,我就随师傅离开京城,身边只有张伯陪着,七年后才回京,谁会注意我有没有从前的记忆呢?再说,生病那年,我才五岁,五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事情?就算忘记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何况,我的父母弟妹都已经过世,没有亲人,别说只是失忆,就算我不是萧夜华,只是冒名顶替的,只怕也没有人会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陌颜总觉得,萧夜华在说这番话时,有种很淡很淡的自嘲,虽然淡,却很真实。
萧夜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听说苏三小姐这些天在张罗一家酒楼,即将开张?”
“……这京城有什么是世子你不知道的吗?”苏陌颜有些郁闷,却又无可奈何,连赵天一的身份都被拆穿了,天然居的事情被他知道就显得特别合情合理。
萧夜华不以为忤,反而将这当做是赞美:“关于苏三小姐的事情,我总会多注意一些。”
不管萧夜华的笑容有多温和,举止多么优雅动人,苏陌颜都觉得这个人宛如铁石铸造,冷漠,绝情,高深莫测,因此一直深怀戒备。倒是方才那番话中的的淡淡自嘲,使得他多了几分人情味。
因此,她这次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问道:“所以呢?”
“我帮你的天然居打响名声,如何?”萧夜华又恢复了惯然的温和优雅。苏绍谦是个功利薄凉的人,苏陌颜既然已经毁容,已经联姻这个作为‘女’子最大的用处,虽然现在深得苏绍谦的宠信,却仍然是镜‘花’水月,随时都有可能成空,但如果她能够接手苏慕贵掌管的苏府生意,那才真正有了在苏府立足的依仗。
苏陌颜这步棋,走得极准极对!
只是,这优雅在苏陌颜眼中,总觉得带着些许威胁。
她挑眉道:“如果我说不呢?”
“不能帮忙,我只好捣‘乱’了。”萧夜华丝毫也不遮掩,慢悠悠地将折扇打开,悠然自得地摇了起来。
就知道!苏陌颜早猜到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也懒得再跟他计较:“不敢,等到天然居开张之日,还请南陵王世子务必大驾光临,好令天然居能够蓬荜生辉,一举成名,在下感‘激’不尽了!”说着,还深深地做了个揖,只是神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不知道萧夜华为什么盯上她,但既然他要做戏,她就奉陪到底。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萧夜华似乎对她这般坦然接受十分受用,微微一笑,道:“那倒不用,天然居开张之日,我未必会前去。”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最近我的病情反复极为严重,身体越发虚弱不堪,极有可能要常常到温泉山庄休养。唉,连赵大夫你都无法诊断出我的病情,无法医治,若是有人办法能够调养我这虚弱的身体,必然会名噪京城。苏小姐,你说对不对?”
这番神态言语,明显是在故作姿态,苏陌颜微微凝眉,随即领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世子心思敏捷,在下佩服!”
想必接下来,他就要开始装病,故作身体虚弱,然后慢慢好起来,再向外透漏这是因为他用了天然居的‘药’膳的缘故。如果说,连多年来求医无效的南陵王世子的病弱痼疾都能够调养,天然居的‘药’膳想要不出名都难。
这个人的脑子实在转得很快,而且对于这种赚取名声的伎俩似乎格外擅长,只是瞬间就想到了为天然居扬名的办法。
还有,能够在关键时刻躲避‘女’子的‘骚’扰,能够在必要的时候遮掩他的行踪,掩饰他‘私’下为德明帝做事,现在还能够为天然居打响名声,不得不说,萧夜华的“痼疾”该发作的时候就能发作,该好的时候就能好,真的很好用!
“我说了,苏小姐你也毫不逊‘色’!”萧夜华微笑道,眸眼深邃。
就如同他一开始的判断,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能最快地领悟到他的用意,只是……萧夜华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悠远苍茫的天空之中,纯粹而淡然的眼眸中一片平静,却又似乎蕴藏着谁也看不到,谁也看不透的黑暗,将他的所有心思都吞噬掩埋起来……。
名膳居前的惊‘艳’亮相,加上燕宇等人暗中推‘波’助澜,“南州董小姐”的美貌和聪慧很快就在京城传扬开来,短短数日时间,便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南州的董小姐……据说比闵月雅的美貌还要更胜一筹,而闵月雅与周静雪并称京城第一美人,岂不是说,这位董小姐比周静雪更美貌?呵呵,真是意外的收获……”
京城某处,一名男子喃喃自语着,细长如蛇信子一般的舌头‘舔’了‘舔’因为脑海中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念头而越发干燥火热的‘唇’,脸上‘露’出了令人胆寒的‘淫’邪笑容。
“我倒想要见识见识,被南陵王世子萧夜华称赞为‘卿‘艳’独绝’的美貌,究竟是何等的‘艳’冠群芳?”
既然董小姐入京是打着访亲的旗号,苏陌颜做戏做全套,挨个拜访下董氏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亲戚,而那些人早就得到了董刺史的传书,配合着与她亲热来往,因此,谁也没有怀疑这位“董小姐”的身份。
而为了让采‘花’贼有机可乘,与周静雪和闵月雅的谨慎警惕,如临大敌的姿态相反,苏陌颜进进出出与寻常大家闺秀无异,俨然一副“初到京城,不知道采‘花’贼消息,因而毫无防备”的模样,等待着那个手段残忍的采‘花’大盗上钩。
这日,苏陌颜带着“董府仆从”前往城郊的涅槃寺进香,却在周围香客之中见到一个认识的身影,心中微微一顿,脸上却并不‘露’声‘色’,仍然朝着寺庙大殿的方向走去。
然后,那人却加快脚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在下巡城御史陆箴,有要事要告知董小姐,不知道董小姐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苏陌颜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迟疑片刻道:“陆大人这边请。”
两人走近旁边的别院,命身边的仆从守在‘门’口,偌大的院子只有两人,只要声音小些,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别人偷听到两人的谈话。
苏陌颜这才道:“陆大人,你这样找上我,就不怕会引起采‘花’贼的注意吗?如果他怀疑我是你们放出来的饵,只怕就不会‘露’面了。”
“不,我找你并不会暴‘露’。相反,如果我还没有找上你,反而更可能会引起采‘花’贼的怀疑。”陆箴微笑着道。
苏陌颜秀眉轻蹙:“为什么?按理说,我应该和官府保持距离,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赵公子忘了吗?我说过,我得到采‘花’贼可能到京城的消息,就立刻通知周府和闵府,因此,这段时间,周小姐和闵小姐外出时总是十分警惕,所带的随从护卫比往日多了好几倍。采‘花’贼必然会注意到这点,稍加打听,便会知道是我向周闽二府传递的消息。既然我担心周闵二位小姐会遭到采‘花’贼的毒手而通报消息,现在董小姐明早京城,分明很有可能成为采‘花’贼的目标,我却无动于衷,其不是更引人怀疑?”陆箴微笑着解释道。
苏陌颜恍然,那采‘花’贼是个十分谨慎的人,的确很有可能察觉到这一点。
“陆大人果然心思缜密,佩服!”
陆箴摇摇头,笑容温和中带着三分赞叹:“这并非是我想到的,而是南陵王世子提醒我的。”
原来是那个千年狐狸‘精’!苏陌颜没有说话,心中却还是有些佩服的,因为她并没有想到这个破绽。这样一来,陆箴找上她加以警告就变得合情合理,而且……
她心中一动,脱口道:“只怕不知是为了让事情变得更合理,也是为了‘逼’采‘花’贼尽快动手。”
“不错!”陆箴的神情显得有些惊讶,随即点点头,赞道,“赵公子心思敏捷,实在令我佩服。南陵王世子提醒我时,我只注意到这是个破绽,却并没有察觉到其中蕴含的第二层深意,直到他点明时我才发现。”
经过这几天的传播,采‘花’贼想必已经听到了“董小姐”的名声,多半已经暗暗打听她的行径,悄悄跟着等待合适的机会动手……。
因为陆箴之前的提醒,周静雪和闵月雅都提高了警惕,加强了戒备,所以这段时间采‘花’贼找不到机会下手。可想而知,“董小姐”如果接到陆箴的提醒,自然也会采取相同的行动,想当然,接下来采‘花’贼想要下手就更加困难。那采‘花’贼最好的机会,就是今天!
她刚得到消息,还没有加强护卫,如果途中再出现一些意外,‘露’出一些破绽,不愁采‘花’贼不动手。
陆箴显然也明白这点,悄声道:“根据钦天监的预测,今天酉时(下午五点左右)会有大雨,持续好几个时辰。而从凤凰寺回京的途中有处寺庙名叫清风寺,荒僻无人,只有两个小沙弥负责清扫。其方圆数十里都是荒山野林,只有这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他明说,苏陌颜也能够勾勒出那些情节。
进香结束后的“董小姐”带领仆从回城,却半路遇到了大雨,无奈只能到附近的清风寺躲雨。
还没有来得及增加护卫,因此她周遭只有那几个奴婢仆从;清风寺又地处荒僻,寺内只有两个小沙弥;大雨倾盆,自然不会有人赶路,也就意味着不会有别的人经过那里;而今天过后,得知消息的“董小姐”会立刻增加护卫,想要动手就变得更加困难……。
种种‘诱’‘惑’之下,不愁采‘花’贼不上钩。
而今晚被大雨围困的清风寺,则会是最好的狩猎场!
而提到清风寺,苏陌颜不自觉地想起了上次与冥焰的相遇,眼前顿时浮现出那双血‘色’眼眸。与萧夜华眼眸中的淡漠相反,冥焰的眼眸中总是蕴含着着远比常人更为强烈的感情,因而每次接触都会令她心神一颤,
冥焰……。不知道他现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