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后只召见苏陌颜一人,所以周静雪只好独自离开皇宫。
这次苏陌颜来到的是仁寿殿的偏殿,不如正殿那般富丽尊贵,整套的黄杨木家具都因为时间久远而被磨得光滑无比,透着一股韵味悠远的温馨舒适,应该是太后日常起居的地方。
“苏小姐请稍候,太后娘娘稍后便到。”偏殿的宫‘女’奉上‘精’致的茶点,殷勤地道,“奴婢就在殿外候着,如果苏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奴婢就是。”谁都知道太后娘娘这段时间没少念叨这位苏小姐,保不定日后就是太后的娇客,因此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苏陌颜轻啜了一口茶水,茶叶的天然清香之中带着一丝‘花’果的甜香,沁人心扉。
她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四处巡梭着,目光却在触及一块摆在百宝架上的白‘玉’璧时凝固了,白‘玉’璧‘玉’‘色’通透,不带丝毫杂质,刻着福禄寿三星,雕工极为‘精’致,正是岚湫公主在云裳阁买走的那块。如今却摆在了太后娘娘的百宝阁中,难道说,是岚湫公主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
“太后娘娘驾到!”外面传来太监尖嗓音的通报声。
苏陌颜急忙起身行礼:“小‘女’苏陌颜,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穿并没有穿那次大寿之日那件华贵正式的宫装,而是家居常服,半旧的黛蓝‘色’对襟长褙,绣着松鹤延年的吉祥‘花’纹,‘插’着几只玳瑁簪子,与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打扮没有太大区别,显得格外和蔼可亲,但举手投足间透漏出的华贵雍容气息,却又在昭示着她不同寻常的身份。
“起来吧!”太后的目光落在苏陌颜沉静的身姿上,流‘露’出了几分温和,向她伸出了手。
苏陌颜一怔,不明其意。
太后身边的赵嬷嬷笑着道:“陌颜小姐怎么还愣着?还不快过来扶太后娘娘一把?”除了林公子,太后极少对人‘露’出这等亲近之态,就连张贵妃和闵淑妃也会认为这是种无上的荣耀,倒是这位看起来聪明伶俐的苏小姐,怎么在这时候反而犯了傻?
“小‘女’愚钝,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苏陌颜这才恍悟,忙上前扶住太后的手。她并不习惯这样的动作,透漏着一丝生疏。
太后敏锐地察觉到这点,握住她凝脂般的柔荑,温和地笑道:“这有什么可怪罪的?想必是你祖父祖母对你也不太亲近,你少在老人家身边承欢,对于这些难免生疏,这都是人之常情,不用紧张。”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抚慰。
“是。”苏陌颜虽然知道太后也许和林鸿渐一样,将她当做了隆安长公主的‘女’儿,却依然没有想到太后会如此温和耐心,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她仍然有恭谨沉稳,没有丝毫的软化,太后知道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扭转过来,也不在意,而是温和地转开了话题:“刚才,哀家看到你看着那块白‘玉’璧发呆,是喜欢这块白‘玉’璧呢?还是你认得这块白‘玉’璧,知道是谁送给哀家的?”
“回太后娘娘,小‘女’曾经在云裳阁见过这块白‘玉’璧,知道是岚湫公主所买,因此刚才一时有些走神。”苏陌颜声音温淡,神情平静,并没有因为提到岚湫公主而有所异样。
太后扶着苏陌颜,一直走到白‘玉’璧跟前,细细地摩挲着:“这块白‘玉’璧是岚湫送给哀家的寿礼,她担心自己出现会‘弄’得气氛尴尬,连哀家的寿宴都不来,却早早地托人悄悄送来了这块白‘玉’璧,还送来了一句话,说听说你也要来哀家的寿宴,托哀家照料你一二。”
苏陌颜一怔,没想到岚湫公主居然会因为听说她要来参加寿宴,事先就托太后照料她?
“你知道吗?如果刚才你砌词遮掩,不提岚湫,或者提到岚湫时,有什么迟疑躲避的心思,哀家就算知道情有可原,就算因为梦儿和鸿渐不至于恼怒,却也对你亲近不起来了。”太后沉默了会儿,缓缓地道,“现在看来,是哀家多此一举,反而不如岚湫懂得看人。”
她虽然问苏陌颜是否因为喜欢白‘玉’璧而失神,但心里清楚,苏陌颜是什么人?张婕妤遇险那种事情,她依然能够沉静对待,又怎么会因为一块白‘玉’璧就失了神,必然是因为知道这是岚湫公主送的寿礼。倘若不说,或者有撇清之意,显然就是怕岚湫公主的名声影响她。
如果这样的话,就当不起岚湫对她的情意!
“其实,我并没有为岚湫公主做过什么,实在当不起她的这份深情厚谊。”苏陌颜怔楞了一会儿,才道,“再说,太后娘娘将岚湫公主的寿礼摆在这样明显的地方,显然心中也是疼惜她的,我又怎么会故意避讳呢?”
太后摇摇头,微微一笑:“你在说谎。你在提起岚湫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你只是觉得岚湫没有什么不好,没有什么不能提起的,所以才会那样自然,毫不犹豫地就说了出来。就凭你对岚湫的这种态度,她对你好就不亏。”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高看苏陌颜三分,更增了三分欣赏,三分喜爱。
“仁寿宫里一直都摆着岚湫的东西,许多人都认得出来,可那又怎样?那些人要么是闭口不提,假装不知道,要么就是一片好心地劝哀家将岚湫的东西收起来,免得被岚湫连累了名声,有几个人能够像你这样平静坦然地提起她?”太后一直是慈爱可亲的,即便在公开场合,雍容中也带着三分慈和,但现在却‘露’出了一丝近乎冷笑的薄鄙,“一个一个,都将岚湫当做洪水猛兽,似乎提到她的名字都会玷污了她们的清白名声,非要作践辱骂着岚湫才能显示她们的高贵纯洁,她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苏陌颜没想到太后对岚湫如此看重,不过也不奇怪,岚湫公主显然是那种既敏感又刚烈的‘性’情,太后若非真心疼爱她,岚湫公主对她也不会是真正的敬重,更不会费尽心思为她挑选寿礼。
“岚湫的母妃是德妃,她生岚湫时伤了身体,需要好生调养,无力照顾岚湫,是哀家把这个孩子抱到了仁寿宫,抚养了七八年,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婴儿渐渐长大。后来德妃身体好了,她回了德妃的宫殿,却仍然对哀家十分敬重孝顺。”太后提及往事,不胜唏嘘,“那个孩子,聪明,美丽,孝顺,俨然是又一个梦儿!只可惜……其实,那也不是她的错,她是为了皇室,为了大华才会和亲去北狄的。”
苏陌颜现在可以确定,太后是真的疼爱岚湫公主,只有真正的亲人,才能够包容她所有的一切。更何况,她也认为,北狄的事情,不是岚湫公主的错。更何况,是北狄王说,如果岚湫公主不嫁,他就要发兵攻打北狄,从某种程度来说,岚湫公主是为了大华而牺牲的。
“可是,那个孩子‘性’情太刚烈了,回京之后,流言四起,难以平息,她就……”太后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堪回首的事情,人们都恨不得埋在心底,永远不再提起。但是,她却非要将自己的痛处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自己揭开,‘弄’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唉……”
她的意思,显然是认为岚湫公主经不起流言的冲击,才会自暴自弃,和周静雪的看法相同。
但苏陌颜并不这么认为,岚湫公主固然刚烈,但并不脆弱,她能够顶着全天下的辱骂鄙夷,依然高傲地抬着头,又怎么可能会承受不起那些流言?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但既然岚湫公主不说,想必就是不想告诉太后,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因此,苏陌颜也并不接话。
“算了,不说这些了。”许久,太后才回过神来,掩饰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倒是你这个孩子,让哀家越来越喜欢了。若是苏府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你就在哀家这里住上几日吧?”
苏陌颜一怔,没想到太后居然会留她在仁寿宫住下。
“你别担心,哀家没有什么用意,就是喜欢你。”太后柔和地道,“哀家本就喜欢晚辈们承欢膝下,从前召过不少皇亲贵戚,宦官子‘女’入宫相伴。可是,大宅院里的孩子,心眼天生就比别人多,甜言蜜语地讨好哀家,也不过是为了从哀家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哀家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会看不出来?渐渐的,也就厌烦了。难得如今遇到你,处处都让哀家看得出顺眼,就留下来陪陪哀家吧?”
赵嬷嬷在旁边帮腔道:“是啊,陌颜小姐,除了忠勤侯府的二公子,老奴许久都没见太后这样喜爱过那位小姐公子了,您就留下来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吧?”
太后和赵嬷嬷真情殷切,苏陌颜自然不好拒绝,想了想就答应了。反正绸缎庄那场大火已经将苏府产业的真正账本烧光,其余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而府内的事情正好这段时间由得苏锦芳母‘女’去做,顺便给隆兴长公主制造机会,不如就留在仁寿宫一段时间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苏陌颜意料的轻松自在。
正如林鸿渐所说,太后是个非常温和慈爱的老人家,而且博文广识,无论在穿戴打扮、书画古玩、刺绣‘女’工、美食养生上都有不俗的见解,见苏陌颜在这方面欠缺,也不在意,见她感兴趣的便教导一番,若是不感兴趣,太后也就撒开手不管,十分随意自在。
苏陌颜秉‘性’聪慧,在感兴趣的事情上一旦用心,学的也很快,让太后颇有成就感。
两人一老一少,一教一学,倒是十分默契,越相处越觉得合拍。
而听说苏陌颜在仁寿宫,林鸿渐也常常入宫,开始实践诺言,教苏陌颜弹琴,太后则是监工。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倒是有志一同地十分严格,不肯有丝毫宽松,后来听赵嬷嬷说当年隆安长公主的琴技是京城一绝,苏陌颜才明白其中缘由,只能无奈接受。
好在她对琴技也很感兴趣,加上有天赋,进度一日千里,让林鸿渐和太后都十分欣慰。
总之,在仁寿宫这段时间,算是苏陌颜前世今生难得的悠闲自在,不必时时刻刻防备四周的明枪暗箭,数日下来,不但气‘色’好了许多,人也变得开朗起来,对太后和林鸿渐也更为亲近。
这日,德明帝带着众妃嫔来给太后请安,太后不愿意让苏陌颜掺和进那些后宫的是非,便提前让她去御‘花’园散散心。
深秋季节,桂子飘香,将整个御‘花’园都染得一片甜香,各‘色’菊‘花’在枝头怒放,尤其以金黄‘色’维多,丝毫不见深秋季节的寂寥凋零,反而一片繁‘花’,犹如盛‘春’。苏陌颜在仁寿宫住了一段时间,对御‘花’园也十分熟悉,不必让人引路,独自边赏景边慢慢散步。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来到了御‘花’园的偏僻幽深之处。
就在这时,苏陌颜隐约听到前方假山之中传出几声喘息呻‘吟’之声,柔媚婉转,不由得眉头一皱,知道不远处必定有男‘女’在‘私’会。不过她向来没有窥伺别人*的嗜好,退了几步,正转身准备悄悄离去,却忽然听到‘女’子娇媚的笑声:“如何?太子哥哥,在大华皇宫之中,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伴随着她的声音,不远处的假山中‘露’出半张‘女’子的脸,扬落了满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不住地飘摇。洁白的肌肤在秋阳下宛如会发光一般,泛着‘诱’人的红晕,媚眼如丝,整个人宛如化作一汪‘春’水,妖娆妩媚得令人难以抗拒。
赫然竟是曼陀国前来和亲的那位云萝公主!
而能被她成为太子哥哥的,除了曼陀国的南明太子又有何人?苏陌颜面‘色’一变,急忙退后两步,躲进两座假山之间的凹处,屏气凝息,以免被欢情中的二人发现。
云萝公主和南明太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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